姑娘他们都还在睡觉。
苏静的房间外面十分安静,枯萎的树叶在地面铺了松软的一层,因为白日里阳光的缘故踩起来有些脆,又因为晚上的露水的缘故,踩起来又有些润。
叶宋走过了铺满叶子的院子,走上几步台阶,轻轻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声音在这清晨里显得悠然。
房间里还有些暗,叶宋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看见苏静睡着的模样,她就站在床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弯下身去,手指尖碰到了苏静的。彼此的温度只在那相触碰的一点交汇,她能感受到苏静的指尖温温凉凉的,就好似梦里那把玉骨折扇拿在手里时的触感。
叶宋走去了窗边,推开了两扇窗,窗棂被露水浸得有些湿润,窗下是个篱笆,空气里有着淡淡泥土的味道,似乎泥土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准备破土而出。这里的景象并非全是萧条,萧条之下也还蕴藏着一股顽强。
她回过身来,就高挑地站在窗边,看着苏静道“早。”
以后每天,她都来唤他起床。每天他都可以看见她,只要他愿意睁开眼睛。
叶宋在房里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她知道,苏静一定可以听见的,因为他的心在这里。她想说高兴的事情给他听,想说幸运的事情给他听,于是便说起了两人的过去。
那是些混账的过去。
他们两个天一黑,便勾肩搭背地出去逛楼子喝花酒,还要叫上姑娘来寻欢作乐一番。可能是有叶宋在,他俩都是摸摸姑娘的小手捏捏姑娘的腰,除此以外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叶宋觉得他不是放不开的人,起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中间只隔了一层纱,苏静都还在隔壁与人姑娘进行着天人交战。
说到这里时,叶宋便停下了,说不下去了。因为现在想来,那些她曾经觉得无忧的轻松的过去,有关苏静的,现在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叶宋道“我想来想去,你我最快活的便是那么一段日子,可我现在回忆起来,忽然间觉得一点都不快活。除了那一段,你交了我这个酒肉朋友以后,就真的没发生过一件好事”顿了顿又道,“好吧,帮你走出过去的阴霾勉强算是一件好事,但后来你又陷入了无数的危险和困惑之中,付出了许多代价。”
本来是说高兴的事情给他听,结果叶宋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后来她索性不说了。为苏静理了理薄被,起身便走出了房间。天色还很早,苏静暂时还用不着喝药和泡药浴,叶宋便紧急召了军中大将,一起开了早会。
大家一致赞成,趁着现在南瑱还没缓过神来,北夏大军一举出击,拿下益州。
在此之前,北夏大军先前往姑苏,尽管是座废墟,仍还是要收归囊下。
军队抓紧时间整装待发,刘刖和诸位将领进行点兵。门前兵马齐聚,赫尘踢着蹄子,兴奋地哼着气。它是一匹战马,就应该在战场是意气风发,和主人一起杀敌。
叶宋一身戎装,长发高挽,英气逼人。苏宸不准她把手上的纱布拆了,她握着铁鞭,虽然没有以往灵活,但还是收放自如。
她把鞭子套在赫尘的马鞍上,然后大刀阔斧地走进院子里去。院子里药气扑鼻。
包子正烧热了一桶药汤,让人抬到苏静的房间里去。不等叶宋自己动手,苏宸便紧跟其后,先一步把苏静从床上扛起来放到浴桶里。他知道,若是叶宋没做好这一切,她无法安心上战场。苏宸不想她去,但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自己去完成。
苏宸和苏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和苏若清相比起来,这两兄弟的感情更加深笃一些,因为他们的地位相当,没有权力和利益的权衡与斗争。可能唯一的疏远,便是因为叶宋的出现。
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依照苏宸的性格,不可能还对苏静有好脸色,尤其是叶宋这个女人还曾经是他的妻子。尽管后来叶宋不再是他的妻子了,每每他看见叶宋和苏静一起时,还是会嫉妒。
不知不觉间,每个人都在改变,因为自己所在乎的人或者事。而苏宸最大的改变,或许就是他为了叶宋学会了温和谦卑,他王爷的骄傲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一个人不可被侵犯的自尊,并不是只有这些外在的东西才能够衬托得出来。
叶宋去拿巾子来为苏静擦拭身体,被苏宸一把拿过,他打湿了巾子,在苏静的肩背上一下下擦拭着。他老说他是苏静的三哥,理应做这些,而今叶宋看在眼里,才真正觉得他是苏静的三哥。
而且他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