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人正纠缠着呢,服务生过来了,客气地冲他们笑:“先生,麻烦请买单。”
许哲看赵惜月一眼,那目光明显在说,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吃顿饭还要你掏钱。赵惜月则想,还不是你跟门神一样坐在那里,害人家落荒而逃,哪里顾得上结账。
好在许哲对钱很不抠,连同自己那桌一起结账了事。
两人走出餐厅取车,一路上吹了点冷风,彼此都冷静了一些。
坐进车里许哲问:“想去哪儿?”
赵惜月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觉得去咖啡馆太拘束,想了想道:“灯光球场。”
许哲一愣,随即启动车子。
球场离这儿不是太远,开车大概十五分钟。那是一个露天球场,外面用铁丝网围起来,进去得付费。球场四周立了无数大灯,照得里面一片白。
许哲从前很喜欢来这个地方。他自小喜欢篮球,四五岁的时候就总跟着大人去看球,并且能看出里头的门道。
长大后就自己打球,约三五个好友一起来,痛痛快快出身汗洗个澡,心里的那点烦闷就都没了。
当了医生后没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想不到赵惜月也知道这里。
两人买票进场,绕着球场外围慢慢走。许哲就问她:“你也常来这里?”
“也不是常来,就偶尔。我们有时候会来这里取景,这里夜景特别棒,拍出来效果很好。”
“小时候来过吗?”
“没有,我不是本市人,我们家在云城,念大学考到这儿来的。现在我妈为了我也搬来这里了。”
许哲一听心念一动。怎么这么巧,她也是云城来的。那天放她鸽子他就是去了云城,本以为找到了,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
赵惜月见他不说话就主动找话题:“我们云城没这么大的露天球场,你以前常来打球?”
“嗯,念书时常来,上班后太忙,没时间。”
“你们这个工作也真是,我听学校医学系的学长们抱怨,说一进急诊误终身,忙得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娶老婆了。”
“所以你在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没有,随便聊聊。”赵惜月有点尴尬,正好那边球场有人进了个三分球,引起旁边几个围观女生的尖叫,她就借故看过去,转移话题道,“技术还不错,你行吗?”
“不行的人不会来这儿。”
赵惜月就想这人还挺臭屁。看他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居然还是个运动高手。
两人走出一段,在观众席找了个位子坐下。周围特别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不说话儿,空气里静谧的气息挠人得很。
默默地看了会儿球,还是许哲先开口:“那天晚上不好意思,害你等了很久。”
“没事儿,其实也没多久。”
“我后来问过莫杰西,他说他到影院门口的时候都十点多了,你就这么在外面冻了一个多小时。你不冷吗?”
“一开始没在外面,后来给你打电话不接,我怕你找不到入口才去外面。没想到被他撞见了。”
许哲微微皱眉:“我看起来这么笨,连影院的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不笨,我们学校关于你的传说特别多。什么少年天才啦,年纪最小成绩最好,用智商碾压一干前辈,绩点高到吓死人,林林总总,要真说起来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你说的这些都是念书上的,跟生活没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人?”
他问得直接,赵惜月答得却很不好意思:“没有,你大概比较忙,又整天在医院待着。我想很多玩乐的事情你可能没尝试过,或许也不感兴趣。”
“上次你说我这人情商低,其实你没说错。我小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只忙自己的事儿,跟别人没一点交流。”
赵惜月打量他的侧脸:“所以你小时候有自闭症?”
“亚斯伯格综合症,属于孤独症的一种,算是症状最轻的吧。”
“我听说过这个病,据说得这个病的人都特别聪明,难怪你念书这么好。据说比尔盖茨也有这毛病。”
“谢谢你安慰我。”
“真不是安慰。不过我看你现在挺正常的,你病好了?”
“算好了吧,但跟你们比还差一点。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她一直在的话,可能我现在真的完全好了。”
赵惜月心头一紧,呼吸瞬间停住。她想总算要说到正题了,那个住在许哲心头的白月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摒住呼吸静待下文,本以为对方一定会说些溢美之词。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来一句:“她小时候很胖,特别馋,又很闹腾,属于那种让人头痛的小孩子。”
原来男神喜欢的姑娘,不一定都是女神。
“所以你和她做朋友,是为了改造她,或者说是挽救她?”
许哲看她一眼:“我只挽救过一个失足少女。”
赵惜月赶紧撇开头不理他。但很快好奇心又起来了:“你们到底怎么做的朋友?”
“我们上一个幼儿园,我是转学生,她是幼儿园一霸。刚去的时候有一回她不小心把我推下楼梯,被她妈押着来我家道歉,后来慢慢就熟了。”
“初恋吧?”
“五岁的孩子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你初恋这么早?”
赵惜月吐吐舌头,心想当然没有。她还没恋过呢,一眨眼的功夫都二十多了。
“我们只是好朋友。她这人闹腾又外向,偏偏爱缠着不说话的我。我有时候没办法,被她缠得烦了,就说两句应付应付。好像就是这样慢慢的,我话就开始多起来,人也活泼了些。当然我那时候也有接受系统的治疗,功劳不全是她的。”
赵惜月眼前出现一幅画面,一个话唠的五岁小女孩儿,整天追在一个冷面小男孩屁股后头,“许哲”“许哲”地叫着。小男孩不理她她也不气馁,无论对方怎么冷待她,她依旧热情如火。
这画面竟让她有种熟悉感。她想大概是许哲描述能力太强了。
“那后来你们怎么分开了?”
“大概六岁的时候,刚上小学没多久,有一回学校排演节目。演完之后我准备换衣服,她却硬把我拖进更衣室,说要跟我换衣服。我那时演王子她演只蜜蜂,她穿了我的衣服后拉我跑出去乱逛,后来就不见了。我那时候太小,记不清事情怎么发生的,只是隐约觉得如果不换衣服的话,可能失踪的那个会是我。”
“所以你一直很自责,很想把她找回来?”
“是,她是在我手上丢的,我得负责把她找回来,给她父母一个交待。”
赵惜月有点失落,既为那个女孩子难过,也替许哲难过。从六岁起背负一个不必要的责任这么多年,他这日子到底怎么过的?
“如果找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和她结婚吗?”
“我没想那么远,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天不把她找回来,我就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那天和你约了看电影,结果我接到个电话,说在云城找到她了。于是我就赶了过去,不小心把你给忘了。这些天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清楚,可你总是躲着我。你是不是还生气?”
“有点儿,那天下雪啊,我冻得要命你却没出现,多少有些不高兴。可听了你这么哀惋凄凉的爱情故事,我又释怀了,想想还是原谅你算了。”
“谢谢你。”许哲想了想又添一句,“但这不是爱情故事。”
“那是什么?”
“是责任。”
“所以你打算担负这个责任多久,是不是一天不找着她,你就不恋爱也不结婚,永远不开始自己的生活?”
听她说这个许哲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盯着她看,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惜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紧张得连连摆手:“你胡说什么,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约我看电影?”
“都说了是齐娜没空才约的你。我本来要约谢志的,可你说他那天上班。”
“所以说你其实喜欢的是谢志?”
赵惜月又开始咳嗽:“没、没有。我谁也不喜欢,我就是找个人陪着看场电影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许哲伸手拍拍她的背:“没有就没有,不用这么紧张。”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惜月更想咳,怎么听都有种自己欲盖迷障的感觉。
她赶紧换话题:“那你找到她了,那个人是她吗?”
“不是,只是有些情况碰巧相同而已。”
“也是,要真是她你现在肯定没空陪我在这儿看球。”
许哲扫她一眼:“应该让你多咳两下。”
“小气鬼,开个玩笑都不行。你这人是不是一直这么较真儿,你吃素也是为了她吗?你信佛,想靠宗教的力量找到她,所以才不吃肉?”
“我小的时候吃肉,高考结束的时候我妈带我去庙里烧香,碰到个老和尚。他说话很玄,有些东西我没听明白,但有一点我懂了,他说我心里有业障要消,如果想消的话不要吃肉。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吃肉了。”
“就为了老和尚一句话?”
“是,我这个人较真啊。”
拿她说过的话堵她的嘴,赵惜月真服了他。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其实没什么差别。我刚开始吃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学校食堂的菜不卫生,蔬菜好点儿,肉总觉得有味儿,所以索性就不吃了。你整天吃学校的菜,不觉得难吃吗?”
“本来没有,被你这么一说真有了。”
“你大四了吧,今年就毕业了,想好去哪儿工作没?学外语的,想做翻译吗?”
“不行,我这水平当不了翻译。四年没好好念,也没考翻译证,有点时间都拍照去了。”
“所以你喜欢拍照?”
“是,刚开始为生计才去,后来发现真心喜欢。你是不是特瞧不上我的工作?”
“没有,就是觉得不太规律,而且不安全。”
许哲说着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奔来跑去的年轻人,扭头问赵惜月:“你只会看,会打吗?”
“不会,你别指望跟我来一局,我细胳膊细腿跑不过你。再说你穿着皮鞋呢。”
许哲就没逼她,走过她身边道:“那回去吧,下次再说。”
赵惜月有点郁闷,今晚这事儿真叫人不痛快。听喜欢的人讲述他自小的情史,又被他逼着有可能要陪着打球,都是她不喜欢的事儿。
好不容易活到二十三岁,有了一个心动的男人,可没开始就夭折了。许哲的意思很明白,一天不找着他那小青梅,他连恋爱都不会谈。
为了她他吃素十年,还敢说这不是爱情。这人果然情商低,或许都分不出什么是心动的滋味。
走出球场的那一刻,赵惜月彻底放弃追求他的想法。
爱情没了生活还得继续,就像许哲说的,她都大四了也该找工作了。但在找什么工作上,她和妈妈发生了分歧。
赵母是传统女性,当然更希望自己女儿有份稳定的工作。她学校不错,专业虽说不是很出挑,但大城市里对口的工作并不难找。她希望女儿找个公司职员的位子,每天朝九晚五就好。
可赵惜月有自己的想法。她从进大学开始在齐娜的介绍下进入模特这一行,虽说干的是最底层的小模特儿,但四年下来经验人脉都累积了不少。
说放弃就放弃她有点舍不得。
如果进公司的话,拍摄时间将大大减少,可能慢慢的也就接不到类似的活了。所以她想转做全职,放弃本科的专业。
一方面赚多些,另一方面时间也更灵活。
这一提议却遭到赵母的严词反对。她的理由很简单,赵惜月不过就是给网店小杂志拍拍照片的小人物,能混出什么名堂来?这一行多乱她一个外人都知道,从前小打小闹没什么,真要当成份事业来做,她要付出的可不止时间青春这么简单。
想要往上爬,年轻姑娘总要吃点亏。有时候吃亏了也未必能有机会,白让人占便宜罢了。
所以她坚决反对女儿进这个圈子,一心催促她赶紧参加各种企业招聘会,争取一开春就把工作定下来。
母女俩为了这个事儿还吵了几句嘴,最后还是赵惜月妥协,不敢惹妈妈生气,乖乖上网递简历,也在学校的招聘会上试了几次。
结果就在她一心一意往大公司挤,想找个稳定又高薪的职业时,一个天大的机会突然落到了她头上。
某天她接到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弘逸集团旗下所属模特经纪公司的经纪人妮娜,说在某本杂志上看过她的照片,希望她能去面个试。
这就跟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似的,差点没把赵惜月砸死。她一路晕晕乎乎到了面试的地方,又稀哩糊涂拍了几套样片,最后被妮娜叫进办公室,直接把份合同砸在她面前。
妮娜是那种典型的职场精英型人才,和赵惜月从前接触的圈子里乱七八糟的经纪人完全不一样。她看着赵惜月,和她解释合同内容。
原来他们模特公司最近想培养一批新人,为弘逸新出的几个年轻化品牌培养新鲜血液。合同内容很简单,赵惜月与公司签定五年合约,这五年里公司会从各方面训练打造她,到时候除了给公司旗下各类品牌出镜外,也会把她推向市场接各种工作,包括进军影视圈。
妮娜同她说:“有问题吗,有问题现在提,签了之后再说什么就没用了。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跟你竞争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你自己心里要有底儿。再说你身高不够,走T台恐怕不行,专心往其他方面发展更好。你对自己的职业有规划吗?”
她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赵惜月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从前太天真,以为混混网拍圈就能吃一辈子,真正进入高规格的经纪公司,她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
妮娜特别强调一点:“还有一件事,公司不许私下接活,我不管你从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从签约那天起,你再不许碰那些东西。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