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小船划过最后一个弯道,走完了鹿耳门,进入了宽阔的外海,一道分叉的涟漪在船后尾随,这时月亮滑出乌云,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王大可回头望去,只见一条三角帆船冲出水道,转头向东南面驶去,枪炮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原来今晚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偷渡者。
“少爷,那是谁的船呀,弄得这么大的动静?”
“鬼知道!”王大可摇了摇头:“不管我们的事,老幺,你来替我掌舵,去安平城,可别走了岔路!”
“哎呀,少爷您放心,这段针路我熟得很,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赤嵌街,锦鲤会馆。
“什么,荷兰人的小船跑了?”杜固捂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里面像有两个小鬼在用凿子狠狠的敲击,钻心的疼。
“是的!就在刚才!”席尔瓦的脸色也难看的很,不过从话语里听不出他的情绪:“那是一条三角帆快速帆船,只能装十来个人,不过最快可以跑十三四节。荷兰人紧贴着水道靠他们的那边航行,被我们的人发现时已经走了快一半了。守兵向其开炮,而岸上的荷兰人则开炮掩护,没有月光,船又小,所以——”
“就是说你让荷兰人的信使毫发无损的跑掉了?”杜固心情烦躁的打断了席尔瓦的解释,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烦躁的来回踱步起来:“你曾经向我保证过,荷兰人的船绝对没法从经过水道进出,炮垒足以击沉进入水道的敌船。”
“杜将军!”席尔瓦也提高了嗓门:“我是这么说过没错,可是炮垒还没有完工,还有两门十二磅炮没有安装上去,试射也没有完成。而且那不过是一条比小舢板大不了多少的快速帆船,关老虎的笼子是无法挡住老鼠的!”
杜固与席尔瓦就好像两头对峙的猛兽,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谁也不肯示弱,仿佛下一秒钟他们就会扭打起来。最后杜固终于摇了摇头,叹道:“好吧,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炮垒?”
“最多六天!”席尔瓦答道:“我建议在鹿耳门这边也修建一座炮垒,确保敌人无法效仿我们乘着涨潮偷跑进去。”
“四天,我最多给你四天,人手我可以给你加!”
“好吧,那就四天!“席尔瓦想了想,说:“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从这里去巴达维亚,再援兵从哪儿回来怎么也要有一个多月时间,我们的援兵早就到了!”
“少校先生,你不明白!”杜固叹了口气,他走到窗口,猛地推开窗户,指着远处沙洲上荷兰人的热兰遮城道:“这是战争,在战争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带着数千人在万里之外,身边是居心叵测的福建佬和土人,对面是敌人坚固的城堡,你说我可能不紧张吗?”
当第二天的旭日出现在地平线上,汤姆逊总督可以从洗脸盆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双眼里布满血丝。昨天晚上他整整一夜没有睡,直到看着装载着信使的快船驶出水道,他才回到自己住处,可两眼一合,脑海中就闪现出绞刑架的绳套和刽子手的斧头。是的,求救的信使已经出发,可那不过是一条航行近海航线的小船,巴达维亚距离大员港有数千海里,沿途有惊涛骇浪、有土著海盗、还有该死的西班牙人,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至少要派出三条船,分别走不同的航线以确保信息的到达,但现在他根本没有那么多船。
“总督大人!”门外传来特勒的声音,汤姆逊总督赶忙随便擦了两下脸:“进来,什么事特勒?”
“大人!”特勒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报告!”
“是城防工事还是大炮的事情?”
“不,都不是!是粮食,我们必须对粮食管制,对口粮按照人头定量供应!”
“不是粮库安然无恙吗?”汤姆逊总督脸色大变。
“是的,粮库安然无恙!”特勒点了点头:“但是里面的粮食是供应居住在城堡和下城区里的人的,明国人进攻普罗民遮街后,将那里的人都赶到这里来了,他们大概有六百人,我们这里的人几乎多了一倍。”
“你是说这是明国人的圈套?”
“现在看来是的!”特勒点了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夜里进攻所以准备不充分,可是——“
“该死的!”汤姆逊低下来头,片刻后他抬起头,低声问道:“那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人再赶回去?”
“恐怕不行!”特勒摇了摇头:“要把这么多人从城堡里赶出去,这等于是让他们去死,恐怕会激起他们的反抗,而且里面有不少是商人,会有人向巴达维亚的公司总部提出控告的!”
汤姆逊总督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正如部下所说的,东印度公司的领导层是精明果断的商人,他们会默许总督们对土著们胡作非为,只要这能给公司带来利润,但却决不能允许总督们眼睁睁的看着商人们于死地而不管,因为这触犯了公司的根本利益,正是有了无数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商人,东印度公司才能财源广进,钱袋鼓鼓的。即使汤姆逊总督的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大员港,迫于商人们的压力,公司高层依然会抛出他作为替罪羊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总督大人,我刚刚清理过了,原本仓库里有足以供八百人吃六个月的粮食,现在只能吃四个多月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从巴达维亚的援兵会在三个月后赶到,不过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情况的准备。”说到这里,特勒稍微停顿了一下。汤姆逊总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少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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