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已抛出,碧玉乍现,燕清自然而然地就通过各种暗示明示,从荀彧手中得来了一封亲笔写成的介绍书,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入袖中。
荀彧见他眼角眉梢皆是喜色,显是夙愿达成的心满意足,心中不安之感更甚,直觉自己似是做了件天大的错事一般。
待到夜深宴毕,众人回帐,曹操即刻召了随军幕僚中最得他倚重的戏志才、陈宫、程昱与荀彧四人过去问策。
人一到齐,曹操并不绕弯子,直接就道:“不知诸位军师认为,重光之所以非得亲来一趟,又特送了批解我军燃眉之急的粮草,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他虽是同时问三个人,目光却一直看着与燕清打交道、或是交锋最多的荀彧,荀彧无奈地一揖,道:“此人聪明渊深,又极擅玩弄心机,文若才疏学浅,无法窥透其图谋,只隐有猜测。”
曹操抚髯,沉吟片刻后颔首道:“请文若赐教。”
荀彧斟酌了会儿,道:“素闻重光智计百出,喜谋定后动,从不在无谓之事上白费功夫,更遑论他对此行乃是筹谋已久?依彧之见,怕是因豫州之况蒸蒸日上,吕奉先手下却稀缺可用之才,他于举荐人才一道颇为精通,识人辨人入骨三分分毫不差,哪有对此无人可用的窘境坐视不理的道理?这么看来,他亲备的这两份礼,怕是极有深意。”
曹操恍然:“莫不是相中元常(钟繇表字)之才,赠墨宝、求点评不过为引,欲劳文若为其引荐,好收录对方为真?”
荀彧颔首道:“主公睿智。”
曹操蹙眉:“操曾听文若赞元常长于谋略,德高持重,为人忠义,如今亦在陛下身畔深受信任,担任重责,恐不能为我所用。那重光固然有绝世辩才,又怎说得动一心护卫汉室的此人,以至于转投吕奉先麾下,为其效力?”
荀彧苦笑道:“主公莫不是忘了,吕奉先手里尚且握着救驾之功?若是对其心怀感激的当今圣上知晓爱卿所求,怕是当即就赐下金口玉言,那元常岂有不从之理,唯有应命出任一途。”
说到这,荀彧稍作停顿,转而问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兀自凝思的戏志才道:“不知志才是如何想的?”
戏志才因临时有事,而不得不缺席了这场晚宴,却没少从旁的将领口中听说了燕清此人之丰姿秀丽,才智谈吐仪容无一不超卓不凡。
见荀彧如临大敌,他回神一笑,道:“此人长袖善舞,心思之玲珑,不容小觑。只是不论他是所怀何等目的而来,我等却不妨多留他一些时日,以逸待劳即可。”
“哦?”曹操神色一动,虚心求教道:“操不明其中奥妙,还请军师教我。”
戏志才潇洒地拍了拍手中叠扇,忽将之倏地一收,轻磕在案桌上,听得一声脆响,他方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主公不妨试想,若有朝一日,叫您不得不离了在座的诸位,您当如何?”
曹操诧道:“操断断离不得诸位先生的助力,倘若真叫此事发生,定将寸步难走,徨如盲者独行。”
程昱已然反应过来,一扫方才的忧心忡忡,击节道:“好一招反其道而行!”
戏志才笑道:“以主公之机敏才智,尚觉独木难支,那麾下人才凋零如吕奉先,此时此刻身边又还能剩几个可用之人?要是长久地离了这位军师祭酒的辅佐,不更如失了方向的猛虎?”
当真是一语道破梦中人。
不但不该避,还要好好留,叫燕清感到宾至如归,流连忘返才是。
曹操连叫几声“好”,情不自禁地开怀赞道:“先生高识远见,真乃操之大幸也!”
戏志才笑着回道:“主公过誉。”
待到几人将具体事宜商榷完毕,已是夜入三更,荀彧却觉卸下心头大石,连望着层云闭月的黯淡,也只感神清气爽。
在其他三人离去后,荀彧正要迈出,就被曹操再度叫住了:“文若且慢。”
荀彧奇道:“主公可有事吩咐?”
曹操欲言又止:“关于元常那头……”
荀彧心领神会地一笑:“彧自当修书一封,请快马送去长安,无论成与不成,定能抢先一步。”
曹操大松口气,笑道:“文若莫笑,实乃吕奉先此人轻狡无常,却有盖世武勇,坐拥虎狼之师,今又得了大贤助力,不得不防。”
荀彧深以为然,旋即惭愧地长叹一声,道:“多亏志才明视,否彧误军多矣。”
曹操好声宽慰道:“志才有奇策,确实难得,然文若思绪缜密,避其锋芒,不过是为慎重起见,又何错之有?”
又是好一阵宽慰不提。
戏志才等人给众将通了气儿后,原本次日就来找曹操等人辞行的燕清自是难辞盛情,轻易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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