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在写给曹操的信中说:“民须教化,然后知礼,知礼义廉耻始能为用。”他说河东贫穷,失学的士人很多,经学也不发达(当然啦,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所以才要发明印刷术,好方便教化。这既是他地方官的本业,又符合经学名家的身份。
后人往往因为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指责儒家主张愚民政策。但儒家确实有愚民的倾向,却并非主流,儒士都是要讲“教化”的,不仅仅教化士人,也要教化百姓,只不过对士人是准他们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对于老百姓么,你们光知其然,相信俺们说的都是真理就成啦。
是勋所以发明印刷术,目的是为了普及知识(哪怕只是经学知识),从而扩大读书人的范围,避免世家大族独掌大权。这年月,书籍全都靠抄,成本相当之高,世家往往收藏了巨量的典籍却秘而不宣,不是本族子弟想要得见,行啊,先拜在我门下再说。就这么着,世家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依附者也越来越多,怎么可能控制不住: 政权了?
木版印刷的成本比手抄要低很多,还能避免很多讹误,这就使得很多中小地主也能比较轻松地获得并且研读,当他们发现不必要依附世家,也能获得知识,找到一定的晋身之阶以后,自然会更抱团儿地去对抗豪门世族。而这一趋势,没有超越于时代之上的大局眼是看不清的,是勋相信不会有世家来阻挠自己的印书大业。
相反,世家也很欢迎印刷术的出现。一来愈有钱便愈不肯松手。即便豪门世家。那也能省则省啊,二来么,光避免抄错这一条,就足够吸引他们啦。统一经文,减少讹误,是勋扛着这面绝对政治正确的大旗,不怕有人来吹毛求疵。
可是他料想不到的是,还真的有人跳出来弹劾他“不务正业”……
这一年的八月份。秋收将至,曹操暂时稳定了南线的局势,率兵返回许都,随即便派遣司空主簿王必前来宣旨,免除了是勋监河东军事的职务,让他把兵权移交给曹仁。
是勋接诏,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惊疑不定。
王必是曹操心腹中的心腹,打曹操初起兵就跟着了,资格比荀彧都老。估计也就死鬼戏志才差堪比拟,所以本事不大。开小会没他的份儿,开大会递不上什么话,但曹操始终信任有加。
史书上记载过相关王必的几件事,从中可以清楚地窥知曹操对他的信赖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一是《献帝春秋》上说,曹操擒获吕布之后,曾经动心想要赦免他、招降他,但是王必站出来说话了:“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曹操哈哈一笑,跟吕布说:“本欲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就因为王必不答应,曹操生把吕布给砍了。
当然啦,吕布之死,究竟是刘备给递了小话,还是王必给递了小话,还是他俩一起干的,何者为确,史料各说各话,难以查证。
还有一事儿,后来曹操把大本营迁去邺城,由丞相长史王必留守许都,建安二十三年,耿纪、韦晃等人造反,火烧王必的军营,王必伤重而死。《山阳公载记》中说,曹操听说王必死了,勃然大怒,当即把朝廷百官全都召到邺城,命令当日出门救火的站到左侧,不救火的站到右侧。大家伙儿都以为救火的肯定无罪,纷纷跑左边儿去了。谁想曹操的逻辑跟一般人拧着,认定不救火的顶多也就明哲保身,救火的其实都是反贼同党,把左边儿的人全都给宰了。
为了一个王必,擅杀无数汉官,曹操有多宠信王必,由此可见一斑。曹操自己是这样评价王必的——“是吾披荆棘时吏也,忠能勤事,心如铁石,国之良吏也。”
所以是勋虽然不大瞧得起王必,暗地里常骂他废物,但场面上还必须跟王必有来有往,说不上特意结交,感情倒也不错。故而接诏后设宴款待王必,是勋就拐着弯儿地探问啊,主公为啥罢了我的军权呢?他对我究竟有啥不满意?
王必身为曹操心腹,“心如铁石”,当然不会随便泄露主公的心意,但架不住是勋八卦能力爆棚,交涉属性点满,再加上几杯好酒,终于把所需要的信息给勾出来了。
敢情这不是曹操自己的想法,而是先有人上书弹劾是勋“缓于军律而以妖言摄众,疏于政事而勤微末小技”。前一条说他不能治军,只好用妖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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