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还是觉得魏字最妙。可是因何而妙呢?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否则不好糊弄郗鸿豫。低头沉吟少顷,突然间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问道:“乃有一谶,未识兄知之否?”
郗虑一皱眉头,心说你是宏辅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研究谶言了?别说古文学派一向不重谶谣,郑门更目其为伪学,就你历年来在太学讲课,或者论文著述,也都把谶谣给贬得一文不值啊,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嗯,是宏辅非妄人也,相信必有道理,我不妨听上一听——“何谶耶?”
“《春秋谶》有云:‘代汉者,当涂高。’”
此言一出,郗鸿豫就觉得身上一凉,随即冒出了满头的冷汗。赶紧左右瞧瞧。似乎确无旁人在场。这才略略松一口气。虽说他早就有曹氏代汉的心理准备了,而且正为了这个远景而暗中努力,可即便在是勋面前,也是从来不敢明宣于口的呀。猛然听着这么一句,当场脑袋就蒙了,不禁结结巴巴地就问:“何谓也?”你管我听过没听过呢,你既然提出来了,一定有解啊。赶紧趁着没人告诉我吧。
是勋把脑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顿地说道:“前汉末乃传此语,公孙述以为当应己身也。或闻袁公路亦云合其字……”
这则谶谣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末期(《太平御览》载武帝时已有此语,恐为假造)。第一个把这则谶谣搬上台面,认为是在说自己的,乃割据蜀中的公孙述,理由很绕,说“涂高”是大舜的姓氏。大舜是黄帝子孙,而黄帝氏公孙……这是把“当”字给撇了。意为:代替汉朝的,应该是涂高一族的公孙氏。
第二个提出这碴儿的是袁术,有两种说法,一说“涂”通“途”,那么当然就合了他的字“公路”。林说法同样绕,说老袁家乃春秋时代陈国大夫辕涛涂之后裔,不但有“涂”,而且辕可应“高”——不过要照这么说起来,恐怕他哥袁绍更合适代汉……
在原本的历史上,袁公路就这么着胡解了一番谶言,然后公然在淮南称起帝来。在这条时间线上,没等袁术称帝,曹操就把他给捏掉了,所以是勋只能说“或闻”——我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儿,是真是假,不敢保证。
公孙述最终未能代汉,被光武帝给捏了,袁术更不用提,可见他们都是胡解,谶谣的真意既非公孙,也非袁也。那么真实含义究竟是啥呢?是勋随即就掀开了谜底:“当途高者,非魏阙而何?”
其实这话不是他说的,《三国志》中有记载,巴西有个儒门妖人叫周舒,被人问起这则谶谣,他直接回答说:“当涂高者,魏也。”后来蜀汉的投降派谯周又去问另一个儒门妖人杜琼,说周舒如此解谶,究竟是什么道理呢?杜琼答道:“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
魏这个字的本意,乃是宫门前的高台,又称“魏阙”,那么“当涂(途)高”,也就是说道路旁边儿高耸的建筑,当然是指魏阙啦——魏以代汉,明矣。而且杜琼还说:“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使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曹魏代汉,此乃天意啊,这话出自一名蜀臣之口,实在有够搞笑的——蜀中土著之暗中反对刘备政权,到处拆墙角,由此可见一斑。
杜琼肯定是马后炮啦,是勋如今说出来,却可谓预言家——要不是跟郗虑铁磁,又是密谈,他还真不敢提这碴儿。不过这句话一说出口,郗鸿豫当即心下了然,于是微笑着拱手而别。
数日后,朝廷乃正式下诏,策封丞相曹操为魏公,使都安邑,给河东、弘农、河内、南阳、颍川五郡,建立魏国。曹操按惯例上表推辞,三辞三让,最后还是得意洋洋地接了下来。
于此同时,关于“代汉者,当涂高”的全新解释,也开始在朝野内外风传开来。当然啦,署名权不是是勋——他预先关照过郗虑了,千万别提是我解的,咱丢不起这个人……郗鸿豫同样不敢居功,干脆将此重任交付给了师弟刘琰。刘威硕此前党同崔琰,结果被迫弃官去给老师守了整三年的丧,回朝后也仅仅落了个闲职,早就连肠子都悔青了,好不容易得着这个重讨师门和曹操欢心的差事,那真是当仁不让啊——至于名声可能会臭……所谓“名利”,这顺序其实是错误的,但利之所在,名安足论耶?
曹操受封以后,乃命陈群先发安邑,去修缮城池,整备官署。直到年底,他才率领新辟的魏国百僚,大张仪仗,浩浩荡荡离开许都,前往河东而去。抵达安邑城下,陈长文率领僚属列道而迎,是勋随便拿眼睛一扫,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人,赶紧地跳下车来,前去见礼,并且问啊:“三兄缘何到此?”
那人非他,正乃是家老三是宽是叔勉是也。是宽见到是勋,拱手还礼:“某因陶孟章之荐,今乃仕魏为吏部侍郎矣。”
(但求好风起之卷十七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