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向北而行——他们都是初来洛阳,知道都城内皇亲、贵官甚多,倘若不慎冲撞到,只怕还没能访到亲友,便会莫名其妙地挨上一顿揍,或者遭逢一番折辱,所以还是老实点儿,不骑马了吧。绕过西市便是太社,太社以北是百郡邸,再北为各级官署,以及某些贵官的府邸。一路打问,一直来至太尉府前,只见门口车马堵塞,竟然排着长队。
这些都是前来拜谒太尉是勋的,目的不尽相同,但想巴上是勋的大腿,或者起码不至于失礼,基本路数也不外乎此。后世有“宰相门子七品官”的说法,似是勋这般身份,自非轻易可见,绝大多数访客都被门子挡了驾。不过是勋家法甚言,尤其关照门上,不可恃势妄为,以免失了他儒宗的气度。所以门子态度还算客气,一个个接过名刺,略一过眼,便即假笑道:“刺先收下,然太尉国事倥偬,恐不便相见,且候传唤吧。”
若有那不识趣还想废话的,或者悄悄塞给门子金银的,门子却当即变脸,直接伸手搡人——谁都想见太尉,要是不摆出点儿死人面孔来,那这活计如何还能做得下去?
好不容易,轮到了那两名远来的士人——期倬与元则——期倬递上名刺,门子斜眼一瞥,只见上写:“愚甥廉昭拜上太尉舅父大人。”这种妄攀亲戚的,门子倒也见得多了——从不曾听闻太尉有一门姓廉的亲戚啊——当下复读机一般照回:“刺先收下,然太尉国事倥偬,恐不便相见,且候传唤吧。”
廉昭急忙解释:“吾非妄攀也,家母实姓是也。”
要说“是”这个姓儿实在少见——其实也就是仪和是勋这两家子——一般人还真冒充不了,故此门子听了,多少有点儿含糊,便命二人在门洞侧面暂候,等我进去回上一声试试。
于是匆匆捧着名刺,入府禀报。他当然不敢去问是勋,却去寻找大公子是复。此刻是复正在他的别院宴客,与一名白衣士人对座小酌,相谈甚欢。门子递上名刺,是复不禁皱眉:“吾家安有廉姓之亲眷耶?”
对面的客人闻言,不禁笑道:“得无廉期倬耶?若非吾在此,恐彼进不得此门也。”随即点点头:“确乃亲眷。”
是复一挑眉毛:“复不敏,请兄绍介。”
被他称呼为兄的这名士人,同样姓是,单名一个详字,字公审,乃郑县令是峻之子,本年二十二岁。是仪四子,也就是是勋的四位族兄弟,长子是著,曾经科举得中,授官秘书掾,但是天性迂阔,没做多久就四面碰壁,最终被迫灰溜溜地辞官返乡,去继续伺候老爹是仪了。是著娶淳于氏为妻,所生子女大多夭折,眼瞧着长房就要断绝。
三子是宽,曾经一度巴上了陈长文,得授吏部侍郎之职。可那只是魏国的吏部侍郎,等到魏国变成魏朝,他的资历就不够为一部副职啦,被外放做了冀州吏局主事——仍旧在陈群属下。是宽娶麋竺之妹为妻,所生一子二女,儿子是衡字公权,颇有机会继承族长的身份。
四子是纡,自仕曹后就一直在屯田系统工作,一直做到陈留、颍川两郡的典农中郎将,其后两郡屯所归并入普通民政系统,于是新设济阳郡,命之为太守。是纡娶王雄之妹为妻,生三子三女,长子是伉字公直,次子是佾字公享,末子是侃尚幼,无字。
还有一个是峻,见为郑县令,但眼瞧着就要更进一步,可能出任某郡太守,他娶了故汉伏皇后的同族之女为妻,生一子即此是详,字公审。
是勋一贯瞧不起是著,跟是宽也并不怎么对付——否则是宽也不会去投靠陈群了——但与是纡、是峻却向来交好,两家子弟时常走动。这回就是是峻派儿子是详来洛阳拜见是勋,目的当然是为了通过是勋为自己将来谋求一个好郡为守。是复跟是详挺说得来,于是延至自家,摆酒款待。
且说是复询问是详,说咱家有姓廉的亲戚吗,我怎么不知道?是详就说啦,我有两个亲姑姑,小的那个由令尊说媒,嫁给了陈登陈元龙,这你自然是熟悉的,可是还有大的一个,嫁给了乐安人廉某,估计你就没啥印象了。
关键这大姑出嫁得早,当年令尊从乐浪跑去营陵投亲的时候,她就已经出阁啦,从来就没见过面。其后青州大乱,是氏举家南迁徐州,跟大姑也就此失联,一直到前几年,经过多方查访,才终于找到她的踪迹。原来他们家逃难到谯郡去了,目前就住在东都郊外,姑父廉某也已经死了,大姑依小叔而活。
而这个廉昭,就正是大姑的独子。
说到这里,突然撇嘴一笑:“廉昭原不字期倬也,此亦趣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