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小家伙慢慢地从电动车上爬了下来,一转身,看见前面的那辆车,愣住了。
严真奇怪地看着小家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也猛地睁大,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两人愣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小家伙先反应过来了。面前那辆车的车门一打开,便兴奋地向那个刚刚弯腰从车子里出来的人扑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大喊:“爸爸!”
是顾淮越,他回来了。
顾淮越刚刚下车,还未站稳,就见一个包裹得圆滚滚的小家伙向自己扑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抱起来一看,有些意外,竟然是珈铭。
“今天不是应该在外婆家吗?怎么回来了?”
顾珈铭小朋友死命抱住爸爸的脖子:“爸爸,别把我送走,我保证乖乖的!”
顾淮越失笑。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戴着针织帽子的脑袋瓜,看向严真。她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一条天蓝色的围巾只让她露出两只眼睛,那两只清洌的眼眸,此刻正呆呆地望着他。想了想,他放下儿子向严真走去。
脱缰的小野马顾珈铭同学比他走得还快,他高兴地奔到严真面前:“严老师,我爸爸回来了。”
严真也终于从在这漫天雪地里见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低笑一声抱了抱小家伙:“知道了,看你高兴的。”
这样亲昵的场景出乎顾淮越的意料,他微微一挑眉,内心却忽然柔软了下来。他一抬头,对上了严真的视线。她看着他柔声说道:“你回来了。”
顾淮越嗯了一声:“外面太冷,进去吧。”
“好。”
她拉着小家伙的手,跟在他后面,向屋里走去。
今天绝对是顾家最热闹的一天,原本偌大空旷的一楼大厅此刻坐了不少人。顾老太太李琬手里正抱着一个小宝宝,一旁的张嫂手里也抱了一个,两人时不时凑到一起高兴地谈论几句。
而这两个宝宝的母亲——梁和同学则坐在一边,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扭过头对身边的丈夫说几句话。
不知她是说了什么,顾淮宁的表情瞬间变得哭笑不得。梁和见状,瘪了瘪嘴,恰巧看见他们进门,表情立马又丰富起来:“二嫂!”
严真被这个“二嫂”给震了一下,她嗔怪道:“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梁和吐吐舌头,将双胞胎其中一个递给她抱,严真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一张嫩嫩的小脸可爱极了,还吐着小舌头。严真抱的是双胞胎中的妹妹,这小丫头还真能睡,这么多人围观还睡得不亦乐乎。
“小丫头好乖。”
严真真心地感叹一句,梁和听了立马皱起了眉头:“别提了,小坏蛋都是白天睡觉夜里精神。我可是被她折腾够了,二嫂你看看我这黑眼圈。”
说罢往严真跟前凑,严真被她逗得扑哧一笑,又低下头去看小宝宝,眉目间尽是柔和。
顾淮越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直到被弟弟顾淮宁拍了拍肩膀,他才偏过头去:“怎么?”
“孩子,抓紧。”
顾淮越一怔,浅笑了下,说:“知道了。”
老爷子今天有事,回来得稍微晚了一会儿,却正好卡在饭点上了。一踏进家门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到了,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严肃,眉头松动,洗手落座:“这孩子就这么一路抱回来的?”
“没坐飞机,一路开车回来的。”
老爷子看向小儿子:“怎么,不是说今年得留在团里值班,这下怎么又回来了?”
顾淮宁好笑地瞥了老爷子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老早就往B市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这人民解放军也是有假期的,我怎么就不能回?”
老爷子哼一声,看向顾淮越:“你呢,这次能在家待多久?”
顾淮越放下筷子,说:“跟淮宁差不多,不过过几天,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
“西藏。”他说着,还顺便给珈铭夹一筷子菜。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人都顿住了,唯有严真一人低头默默吃着饭。
“年前就这么几天你还准备去趟西藏?”李琬不敢相信地问。
“嗯,已经跟那边打过电话,时间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这是先斩后奏了?李琬顿时语塞。梁和咽下一口汤,问:“二哥你去西藏干吗?”
“看战友。”
“战友什么时候不能去看?”李琬说,“犯不着非得赶在现在,而且也就是看个战友,不是多大的事,还得折腾那么远,你要是过年也留在C市就算了,可你——”
“妈。”顾淮越喊住李琬,压低声音说,“不一样。”
啪嗒一声,老爷子放下了筷子,表情严肃地看向在座的所有人,此刻他就是李琬的希望,可是老爷子还是说出了一句让她大跌眼镜的话:“行了,既然决定要去就去,在这儿磨磨唧唧像什么话。”
终于噤声了。只是没过多久,严真就能感觉到李琬的视线落在自己垂着的脑袋上。果然,她听见李琬问:“那,小真怎么办?”
一句话,引得大家都向她看来。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严真不得不抬头:“我没事,等放寒假了我在家陪珈铭就好。如果可能,再回趟老家去看看奶奶。”
“没关系。”顾淮越说,看向严真,“如果愿意的话,严真可以跟我一起去。”
严真愣住。西藏,跟着他一起去西藏?
李琬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便想借着她把顾淮越留下来:“西藏那么冷,严真身体又不怎么好,你怎么能带她一起过去?”
“我没事,妈。”严真语速极快地说道,说完低下了头,“这个问题,我考虑考虑。”
一顿团圆饭在这个纠结的问题中散场了。李琬当然是不愿意让顾淮越去西藏的,她想让他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正好跟严真培养培养感情,可现在看来她这个计划又要泡汤。思前想后,她虎着脸把顾淮越叫到面前,递给他一串钥匙。那是顾淮越那套房子的钥匙,因为要装修李琬就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喏,你西边那套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今儿晚上我就不留宿了,你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去。”
“妈——”握着钥匙,顾淮越哭笑不得。
老太太言辞凿凿:“反正你也不听我话,我要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顾淮越无奈,与严真对视一眼,对老太太说:“那我真走了?”
“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就心烦。”老太太一挥手,上二楼去了。背影有些佝偻,像是还有些生气。其实,在谁都不看到的角度,老太太笑得正开心呢。
严真实际上是最无辜的,可无奈老太太搞连坐,她也不得不收拾东西跟着顾淮越一起回家。整个过程心跳都非常快,因为这是结婚以来,他们两人第一次住在一起。
西边这套房子是六七年前买的,那时顾淮越正要调离特种大队,顾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高兴万分,以为儿子这次一定能够调回C市,便做主为他买了套房子。
不想房子刚买了没几天,顾淮越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调到了B市的一个甲种师。老太太当时差点没晕过去。
房子的事便就此搁置不提,还是顾淮越某一次探亲回家,听顾老爷子说起才知道的。一时间又是无奈又是愧疚,事后偷偷将房款转给了母亲,房子也正式落在了他的名下。
因为顾淮越一直很少回来,所以这边的房子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前段时间老太太帮忙重新装修了一下,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顾淮越把严真和小朋友带上楼,摸索着钥匙打开屋门。一瞬间,一股冷气顿时扑面而来。
“冷。”小朋友嘟囔。
严真也下意识地裹了裹围巾:“暖气没开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顾淮越检查了一下暖气,然后抿着唇走了出来。看着两人期待的目光,他说:“我给老太太打个电话。”
老太太似是早就等着了,在那头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哦,我忘了告诉你了,前儿还联系物业说你的房子暖气一直不热,该换个管子了,怎么现在还没换呀,这速度怎么这么慢,投诉他去!”见顾淮越没说话,老太太又加了一句:“我说你们要是觉得冷了,可以挤在一起睡嘛,被子倒是不缺的。”
看来这老太太是早有预谋了,顾淮越平静地挂了电话。
严真听不见电话里的内容,看他的表情又看不出什么,便问:“怎么回事?”
顾淮越揉揉眉间,摇头苦笑:“阴沟里翻船了。”
二室一厅的房子,一个在阴面一个在阳面。顾淮越打开阴面的房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折回身去,看着站在客厅的一大一小,他仅仅犹豫了几秒,就说:“挤挤睡吧。”
小朋友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而严真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
主卧有一张很大的床,竖着睡能挤下三个人。
严真站在床前发了一会儿呆,将被子从柜子里全抱出来,开始铺床。没有办法,她刚刚偷偷去阴面的房间看了一下,阴冷得根本睡不下人,所以只好就这么挤挤睡了。
主卧的灯光很柔和,严真一边铺一边听那边父子两人的对话。
“爸爸,这把枪是我军主要装备,你猜林梓他们用的是什么?”小家伙一边显摆自己的枪一边说。
顾淮越笑了笑,捧场地问:“嗯,用什么?”
“弹弓!”小家伙说,“你猜谁的杀伤力更强?”
“这还用猜吗,肯定不是你。”
“为啥?”小家伙好奇。
“这把玩具枪顶多可以放进去糖豆大小的玩具子弹,人家用的是弹弓,不同类型不同型号的石子都能拿来当子弹。”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他们这两股小兵自从改换装备之后,他这红军司令是越当越窝囊了,小家伙泄气道:“爸,我这可是高级武器,高级武器还打不过他的小弹弓啊?”
“就有例外的时候,老一辈还小米加步枪打退鬼子的飞机大炮呢。”顾淮越淡淡地说,“所以说,有一样最重要。”
“啥?”
“脑袋瓜子。”
听到这里,严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顾淮越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弹了弹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家伙的脑门:“所以说,以后多用科学知识填填自己的脑袋瓜子,别光想着玩儿。你的明白?”
回答他的是顾珈铭顾司令向卫生间昂扬而去的背影,自尊心受挫了,上厕所嘘嘘去。独留两个大人,相视一笑。
严真睡觉的时候有些认床,每到一个新地方,总要适应两三日才行。再加上这一次又是三个人挤在一起睡,所以睡到凌晨,她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几次了。
这一次,她瞪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黑暗中,她默默凝视了一会儿紧紧挨着她的父子俩,披衣下了床,向外走去。她有一个习惯,睡不着就想喝杯水静一会儿。
握着盛满热水的杯子,严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夜。
其实并不是很暗,小区里面有路灯,昏黄的光线经雪粒子折射之后亮了许多。她站在那里,脑袋里想的却是吃晚饭时他说的那句话。他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去西藏,那个他当新兵的地方。
当时她不知所措,现在想来她却有些心动。不仅是因为那是个雄踞西南一隅的神秘天堂,更因为,那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
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严真转身一看,是顾淮越推门而出:“怎么起来了?”
“喝水。”顾淮越答,声音有些喑哑。其实他是被吵醒的,不得不说军人当久了也有职业病,尤其是侦察兵出身的他,只要稍微有些动静他就可以察觉到,在严真刚刚起身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视线落在她握在手中的水杯上,热气全无,他又替她倒了一杯。
“睡不着?”喝了水的嗓子听起来好了一些。
严真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认床。”
顾淮越理解地笑笑。
“西藏的雪,要比这儿漂亮吧?”看着窗外,严真说,声音很低,仿佛呓语。
顾淮越回忆了一下,说:“那里雪层很厚,平均积雪四米,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多摄氏度。”
“那么冷吗?”严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冷的天,该穿些什么?”
“什么厚往身上套什么。”他笑了下,眉目瞬间柔和下来,“一件大衣不够就穿两件。”
严真也笑了,那里到底是个神奇的地方。听说海拔越高的地方,距离天堂便越近,放眼望去,还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严真。”
“嗯?”
“今天我说的时候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他顿了下,“关于去西藏的事,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去,我不会勉强。”
严真沉默了几秒:“你希望我去吗?”
这个问题让顾淮越有些意外,他看着玻璃窗户透出的她的样子,说:“如果你愿意。”那算是一份他曾许下的一个承诺,给他曾经待过的连队和他曾经的战友,所以顾淮越是想让她去的。
严真此刻仿佛也与他心灵相通,微微一笑,说:“我愿意。”
这样的笑容在雪夜里显得特别好看,特别——温暖。顾淮越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握了握双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