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尽戌时,汉军大营中,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一股酒气,可是呼厨泉却显得格外清醒,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太史将军,这可是真的?”
呼厨泉吞了口唾沫,看着太史慈颤声问道。
太史慈一笑,“这封书信,是昨夜我家军师在巡查营地的时候,抓到从受降城而来的奸细,从他身上搜来的书信。至于真假,我并不清楚。只是我家军师言,大单于看罢定能分辨。”
呼厨泉的目光,随即落到了徐庶身上。
徐庶神色淡然,看上去好像浑不在意。
一旁田畴突然开口道:“左贤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单于自己也清楚。
大单于心向汉室,此次与皇叔合兵一处痛击鲜卑,本来是一桩好事。可据我所知,自合兵以来,左贤王一直对大单于的命令阳奉阴违。好几次本该大获全胜,却不知何故又前功尽弃。
大单于乃匈奴人的大单于,何以不得政令通畅?
本来,军师与在下并不愿意参与这其中的事情,毕竟此乃匈奴自己的事。可皇叔对大单于却极为重视,听说荀将军在五原的时候,也曾得大单于多方关照,实在不忍看大单于出事。
至于真假,想必大单于定能分辨……”
田畴说话时,用的是匈奴语。
呼厨泉先一怔,旋即有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信上,脸色阴晴不定。
田畴一番话,说到了呼厨泉的心坎上。他贵为匈奴大单于,却无法真正统帅整个南匈奴,说到底便是因为这刘豹的存在。
左贤王,是匈奴贵族封号,在匈奴诸王侯当中,地位最高,权柄最重。
一般而言,这左贤王大都是由太子担当。
于夫罗死之前,便大力培养刘豹,希望将来刘豹接掌南匈奴。奈何他死得突然,才使得呼厨泉得以继承单于之位。呼厨泉也是看在于夫罗的面子上,让刘豹继续为左贤王,却不想尾大不掉。
他想要收拾刘豹,可刘豹却很聪明。
按照习俗,左贤王与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合称四角,应该驻扎于东部。
可是刘豹却霸占了朔方,与鲜卑往来密切,更让呼厨泉投鼠忌器。
现在,刘豹竟然想要勾结鲜卑人,联手杀死呼厨泉,而后取而代之……这完全超出了呼厨泉的忍耐界限。
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呼厨泉对刘豹都产生了杀心。
更重要的是,刘豹确确实实威胁到了自家的位子,呼厨泉自不甘愿束手待毙。
半晌后,呼厨泉抬起头来。
“却不知,皇叔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话一出口,太史慈哈哈大笑,“皇叔自然更看重大单于,若不然今晚坐在这里的人,便是那左贤王。”
“我……”
呼厨泉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一阵人喊马嘶,喧闹不已。
太史享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地:“启禀父帅,大事不好。”
“元复何以如此失态?”
“鲜卑人突然出现在营外,却不知何故,竟无声无息从左贤王营寨通过。
今鲜卑兵马已至营外,请父帅速速决断。”
鲜卑,偷营?
呼厨泉激灵灵一个寒颤,好像一下子醒悟过来。
是啊,鲜卑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汉军大营外,莫非是……
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呼厨泉呼的长身而起,大声道:“太史将军,今鲜卑来袭,我愿听从调遣。”
别小看了这听从调遣四个字,这里面可是隐藏了很多内容。
呼厨泉是南匈奴大单于,而太史慈虽未汉军主将,可身份并不对等。所以,汉军和南匈奴之间谁为主,谁为辅一直没有定论,也使得联军在出击的时候,很难做到真正的军令统一。
现在,呼厨泉表示愿意听从调遣,也就说明,他愿意为辅。
太史慈也不客气,向呼厨泉一拱手,而后便下令道:“传我命令,使文长率部出击。”
军令如山倒,伴随着太史慈一声令下,汉军大营中顿时号角声连连。
徐庶也起身笑道:“大单于,可愿随我一同登望楼观战?”
“自当相从。”
呼厨泉也看出来了,徐庶的地位不一般,即便是太史慈对他,也颇有敬重。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徐庶是刘闯派来的使者,更代表着刘闯。大汉皇叔的名头,可不是随便说着玩,哪怕呼厨泉是大单于,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和徐庶田畴二人,在太史享的陪同下,登上望楼。
举目眺望,之间汉军大营外灯火通明,一队鲜卑骑军呼啸而来,铁蹄踏踩,直令大地颤抖。
魏延早有准备,伴随汉军大营中号角声响起,他亲率五千骑军便杀出汉军大营。
魏延手中这支骑军,可是经历过奔袭大鲜卑山之战。
其中,更不泛从夫余国招揽来的骑兵,本身就骑术精湛。而汉军的装备,更领先于这个时代。自从马钧进入石臼坨工坊以后,甲装骑具被研发出来,并且迅速在汉军中普及。汉军骑士,铁甲护身,胯下战马,一手缳首刀,一手短柄锤。鲜卑骑军呼啸而来,箭矢如雨……可那箭矢在面对全副武装的汉军骑士,似乎根本起不得作用。两股洪流在汉军大营外碰撞一处,刹那间喊杀声四起。
雪亮的钢刀,在火光中吞吐光毫。
汉军骑士甚至不用挥舞钢刀,只需将钢刀架在马鞍上,便可以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呼厨泉眼看着汉军和鲜卑骑军杀在一处,也不禁心惊肉跳……
“大单于,我汉军雄壮否?”
呼厨泉吞了口唾沫,苦笑道:“未曾想天军竟凶悍如斯。”
“那领军的大将魏延,想来大单于不会陌生。
此人原本是我家主公身边爱将,主公入辽时,此人曾随同阎柔在医巫闾山斩杀蹋顿使者,令峭王臣服。后来他在辽东,更履立奇功。前些时候,他随同温侯吕布,还杀到了大鲜卑山。”
不知为何,听到吕布的名字,呼厨泉只觉一股冷意袭来,汗毛都乍立起。
“可是那九原吕奉先?”
“原来大单于,也知虓虎之名?”
呼厨泉心中苦笑:我如何不知吕布的名字……想当年他在并州的时候,在塞北享有偌大声名。
没想到,那头恶虎又要回来了!
“徐先生,此次鲜卑来袭,必有内贼接应。
我要立刻返回大营,以免营中军心不稳。”
徐庶笑道:“大单于自回去就是,不过有件事情,却要和大单于商量。
不如待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在详细商谈?”
有事情商谈?
呼厨泉愣了一下,旋即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徐庶要和他说什么事……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刘豹趁机在营中捣鬼。
“对了,大单于这次回去,少不得会有麻烦。”
徐庶说着,一招手,就见从身后走出一位老者。
“此我汉家第一剑手王越。
王先生乃我家主公身边近卫,剑术高明,无人能比。大单于回去处理家事,免不得要有危险。就让王先生随同大单于同去,也可保证大单于的安全。我家主公,可期盼着与大单于在单于庭相会。”
呼厨泉看了一眼王越,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想来,王越一介老朽,能当得什么事情?
只不过,人家好心好意的提出来,呼厨泉也不好拒绝,便浑不在意的点头答应,而后匆匆离去。
这时候,汉军大营外的厮杀,也进入到白热化的局面。
魏延一马当先,在鲜卑大军中横冲直撞,手中大刀翻飞,幻化出重重刀云,所过之处更是人仰马翻。
扶罗韩见此情况,那还能不知道中计?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刘豹贼子,屈膝事汉狗,早晚不得好死。”
扶罗韩怒声咆哮,指挥兵马和汉军杀在一处。
可魏延手中这支汉军,不仅仅是骑术精湛,能征惯战,更兼装备装备精良,很快就占居上风。
受命负责接应扶罗韩的戴胡阿狼泥,也知情况不妙。
他放弃了和扶罗韩之间的矛盾,率部前来救援……哪知道,当他快要赶到战场的时候,却突然遭遇夏侯兰所部伏击。夏侯兰的骑军,尽为枪骑兵。长枪如林,铁骑凶猛,瞬间就冲散了戴胡阿狼泥的人马。与此同时,汉军大营中战鼓声隆隆响起,太史慈亲率大军也杀出大营。
三部汉军汇合一处,杀得鲜卑骑军人仰马翻。
扶罗韩见势不妙,拨转马头就走。
却不成想迎面被魏延拦住,两人马打盘旋不过十个回合,魏延突施冷箭,将扶罗韩射杀马下。
扶罗韩一死,鲜卑军顿时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
而戴胡阿狼泥更是被夏侯兰所部杀得连连败退,根本无力去营救扶罗韩。
耳听扶罗韩战死的消息,戴胡阿狼泥也知道大势已去,便率部突围,向受降城逃去……
汉军在太史慈的指挥之下,三路合围。
鲜卑军见势不妙,纷纷弃械下马投降!
汉军大营的骚乱,自然也惊动了南匈奴的营地。
左贤王刘豹得知鲜卑军偷袭汉军大营之后,也是一惊。
他敏锐觉察到,这其中有古怪。
按道理说,步度根这时候恐怕正等候援军前来,如何会突然偷袭?他素来看不起汉人,但却不得不承认,此次汉军的三位将领,皆非等闲之辈。步度根想要偷袭汉军,恐怕是不太容易。
他连忙擂鼓升帐,准备调集军马。
可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喊:“大单于到!”
呼厨泉行色匆匆,闯入王帐之中,见刘豹已召集众将,脸色不由得一沉,心头顿时腾起一股怒火。
“刘豹,何故召集大家?”
刘豹一怔,连忙道:“我听说鲜卑人偷袭汉军大营,而大单于就在汉军大营中,故而召集大家,前去救援。”
“救援?”
呼厨泉却冷笑一声,“只怕你是想要我这项上人头。”
“大单于,这话从何说起?”
呼厨泉怒气冲冲,将太史慈给他的书信摔在刘豹面前。
刘豹拿起书信来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那书信里,言他刘豹愿意和鲜卑人合作,杀死呼厨泉,夺取大单于之位。
最让刘豹感到吃惊的,还是那书信里的文字,赫然是他的笔迹。
这也让刘豹大惊失色,抬起头大声道:“大单于欲害我性命,又何必用这样栽赃嫁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