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那样冲入人群中,万人敌猛的炸开,血雾与白烟腾起。
“廷萼哥……”
唐延机哭叫道,他拼命的逃,忘了一切,摔倒了,又爬起来,后背又中了一箭,仍然继续的冲,他吼叫着,跳入了河水之中……
很多年后,几个明军的故事,仍然在这一片传扬,不知什么时候起,河边出现了一座庙宇,陆续有乡民或是附近百姓过来上香,庙宇不大,有时香火旺些,有时淡些,但一直保持着香火不灭。
……
广阔的平野上,到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这些死尸有明军的,有闯军的,有革左等营内的,还有各类的死马残肢,破损的盾车器械,残破断裂的旌旗武器等,横七竖八的一直浸在血渍中。
混合了泥土的鲜血变成暗红色的小溪,就象蚯蚓那样一直蜿蜒爬行,死者流出来的鲜血,湮没了李自成等人脚下的战靴,他们在战场各地一直转着,看着流营的战士,在布满死尸的战场上来回搜索着,收罗明军伤员,还有武器弹药等。
新军强悍的战斗力,给李自成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各家各营,都希望收罗一些逃不了的新军,便是伤员也抢着要。
为此,他们调来军中珍贵的医士郎中,为那些神情麻木的明军伤兵首先救治,与营中马兵老营享受同一待遇,至于各家的受伤步卒与饥民,就看运气吧。
虽然这些伤员个个沉默,没有说降,也没有说不降,但李自成等人并不介意,虽然不理解他们心中忠义,但各人认为,仗打到这个份上,新军已经尽了自己最大能力,活下去,转换门户,是理所当然的事。
况乎流营中,投降的官兵一样不在少数,李自成自己的老营,骨干也是边军叛卒降丁,往常高迎祥、马守应的队伍中,主力一样是“夷汉降丁”,很多流营将领,本身就是官军的一部分,所以李自成等人认为,这些伤兵们,最后还是会投降的。
还有新军的火铳,也是众人渴望的,往日闯营战后上交的是马骡第一,弓夭铅铳者次之,币帛又次之,珠玉为下,这次则是火铳第一,流贼遍野搜索,李自成更下了严令,敢私藏火铳与零件者,剐!
众人转着,战场所到情形,都让各人看了心寒。
左金王贺锦啧啧道:“老子也算看多了死人,但象这么惨的仗,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说着,脸上却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此次从战事爆起,一直到结束,虽各家伤亡不少,但好在死的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饥民,还有一样作为炮灰消耗的步兵,经过残酷的淘汰后,大可从饥民中选入大量步卒,然后各处掠夺马骡,同样可以从步卒内选入大量马兵,各营战斗力,还是恢复得很快的,更别说此战结果丰盛。
牛金星看着,脸上带着解恨的神情,他抚须道:“可惜,一直没找到明廷靖南伯的尸体,曹变蛟可能跑了。”
革里眼怒骂道:“都怪那个王廷臣,最后一刻冲了进来,曹变蛟可能被他接应走了。”
闯营各人微微皱眉,贺一龙这是怪李过在外堵塞不力?
李自成微笑道:“无妨,曹变蛟、王廷臣二镇新军覆灭,就算他们带残部逃走,也不足为虑。”
众人走着,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这处层层叠叠的尸体,尸体中间,一将持着大刀,怒目圆睁,身上伤口无数,却仍然保持着尸身不落,一匹受伤的战马哀鸣着,用头去挨擦那将尸体,这马伤痕屡屡,打着哆嗦,眼见也活不了了。
闯营中有人认为这将尸体,说道:“是遵化镇新军营副将孙谢忠,没想到死在这里。”
流营各人叹道:“可惜一条好汉,不值啊。”
贺锦却是盯着那马匹,摇头道:“可惜一匹好马。”
突然间,尸堆中一个身体动了动,然后一个明军缓缓爬起来,这人满身满脸的血,连一双眼球一转一转都是红色的,他先向旁边看了几眼,看到孙副将尸体时,大声哀嚎几声,然后用力举起手中腰刀。
他无比仇恨看着眼前人等,他唇边溢着血,摇摇晃晃,又极力站稳,他口中嗬嗬有声,却吐不出一句完整句子,各人只依稀听到内中有“杀贼……”几个字。
李自成身边一亲卫上前,他大声道:“兄弟,降了吧,跟着闯王,有的是前途。”
那明军嗬嗬嘶吼,猛然向那亲卫扑去,这亲卫轻松的让开,然后一刀划过那明军喉咙,骂骂咧咧回来:“不识抬举!”
流营各人评价:“傻,有活命的机会也不要。”
孙可望与身旁贺一龙大声谈笑指点,只有旁边李定国重重呼了口气,转开了头。
这时有塘马奔来,大声叫道:“禀报闯王,各当家的,李家楼那边关帝庙内,兄弟们团团围着,好象内中有一个大官。”
李自成等人起了兴趣,说道:“去看看。”
……
庙宇颇大,但破旧非常,到处通风漏口,连门匾都不见了,此庄处于夏邑与永城交通要口,原本繁盛非常,从庄内外共达七、八个大小庙就可以看出,没有一定财力,是无法建造如此多的庙宇的。
但一切都化为泡影了,整个村庄成为残垣断壁,眼前的关帝庙,檩条也糟朽得快要倒塌。
“去你妈的,吃铳子的流贼。”
一个黑壮的铳兵刚开铳打死一个流贼,左旁墙壁窟窿处,似乎又有了什么动静。
这铳兵还是看着窗外,但眼球咕噜噜转到极点,他猛地一抡火铳,沉重的铳托,重重击打在那贼伸进来的脑袋上,各种头颅的零件飞得到处都是,夹着外间痛到极点的闷哼惨嚎。
外间的流贼,再也不敢尝试攻进,只是外面团团围着,不断呼降,间中夹着威胁:“再不投降,额们就放火了。”
“跟着闯王打天下,不要为无道官府卖命!”
“无道官府……”
玉田镇新军营抚慰萧鸣凤喃喃道:“官府无道,闯贼又很好吗?”
他看着庙内,二十几个伤兵,他们筋疲力尽躺着,能动弹的,没有几个,外间流贼投鼠忌器,没有攻进来,但总有失去耐心的时候,真要攻,他们是不会在乎人命的,自己又岂能落于流贼之手?
看着庙中到处的柴草,他内心有了决意。
他看着庙内各人,缓缓说话,他受伤严重,连开口都是吃力,他极力道:“诸位战到如今,个个皆无愧于心,萧某不愿降贼,也不愿落于贼手,决意举火焚庙,以尽忠义!当下是留是降,听任诸君自决。”
庙内安静了一会,有几个明兵缓缓向外爬去,余下的人,只是麻木的看着,那几个人出去后,外间一片喧哗与喜悦,呼降声叫得更为响亮。
看着庙中余下的人,萧鸣凤欣慰中又隐含悲痛,他看那黑壮的铳兵一拐一拐过来,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笑着拱手道:“还不知道兄弟高姓大名。”
那黑壮铳兵道:“老子叫唐正经,同乡都叫我煤黑子。”
萧鸣凤道:“小兄弟不害怕吗?”
唐正经道:“本来是怕的,但有这么多人陪着,见了阎王爷,老子就不怕了。”
萧鸣凤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有众忠勇将士相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掏出自己火摺子,猛地一吹,扔在身下柴草堆中,立时干燥的柴草,噼啪噼啪燃烧起来。
萧鸣凤哈哈笑着,高声叫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放声高歌:“皇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
熊熊大火中,庙内各人皆随着他高歌而唱,火势越大,最后整座庙宇,都笼罩在烟火之中。
外间围困的流贼,目瞪口呆地看得这一切,很多人几乎把心都跳出来,他们看着那庙噼里啪啦烧着,一直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也只是傻傻看着,不知移动一步……
事闻,赠萧鸣凤都指挥同知,赐祭葬,世荫指挥佥事,诏曰:“忠臣烈士,当享祀庙以祭之,忠烈将士同附之。”
……
李自成等人猛地顿住,才刚赶到,就见了这么惨烈的一幕,李自成脸色铁青,口中喃喃道:“新军,朝廷的新军……”
他厉声喝道:“为什么不降?”
贺一龙也是惊叫道:“疯子,曹变蛟部下,尽多疯子。”
马守应脸色苍白,喃喃道:“还好,已经将他们灭了,若他们在开封,这仗,也不用打了。”
李定国紧紧握住拳头,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随义父起军,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流营各将驻马立着,个个心寒,就在这时,又有塘马过来,大声禀报:“抓到玉田镇新军副将杨少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