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太子和大秦荣安长公主喜结连理,楚明帝十分重视,降旨全国上下免征赋税三年,百姓和乐,欢天喜地,西楚帝京更是繁华一片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琡琸璩晓
因为秦菁的娘家不在这里,三朝回门的礼仪就省了。
是日,宫里设家宴,太子殿下携太子妃进宫给明帝谢恩。
早上楚奕早起上朝,然后又回来接了秦菁母女一起进宫。
这日家宴,没有外人,只就几位皇子和皇子妃,加上后宫几位有位份的妃子。
楚明帝已有二十余年不曾扩充后宫,他的妃子还都是当年生育皇子皇女获得封赏的那几位,如今健在的就只剩下大皇子的母妃张氏,二皇子的母妃赵氏,再就是荣妃和卢妃。
而其实这样算来,倒还是没有野心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命要好些,母妃安康,儿女双全,上天对他们似乎格外眷顾。
临近中午,几位皇子各自携家眷进宫。
楚明帝下朝之后,先去御书房处理了几份要紧的公函也早早赶了过来,姿态随意的半靠在几案后面的榻上闭目养神。
因为是新妇过门之后的第一次家宴,正式开宴之前又走了个过场,由楚奕带着秦菁逐一认了人。
除了当年的叶阳敏以外,楚明帝对他后宫的任何女人都不偏私,再加上他这几位妃子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几十年荣辱浮沉,让她们将世事看得通透了许多,几个人都温谨守礼进退有度,完全不似当年大秦后宫那般斤斤计较,诡计连天的样子。
几位长辈都很和气,各人都很周到的准备了见面礼赠送给秦菁母女。
对于这样的场合,楚融明显的兴致不高,却很乖巧的扯着秦菁的一角袖口随在她身边。
前后走了一圈之后,楚奕就和秦菁在皇子席位那边的第一桌坐下。
楚融自觉主动的挤到两人中间,占了整张几案最中心的位置。
秦菁接着转身给她整理衣服的间隙瞄了眼楚明帝左侧下手一直空着的位子,狐疑道,“怎么卢妃真的病了吗?”
起初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卢妃生病,七皇子楚越进宫侍疾,秦菁也就只当是她为了帮儿子从常家和齐国公之间的麻烦里头撇出来,但现在,楚明帝已经明确下旨把事情交代给楚临了,她再这样继续“病”下去,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似乎是真的病了。”楚奕道,端起桌上茶盏抿了口茶掩着嘴,“她那里这几日一直声称有病闭门不出,听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连着往她宫里跑。老七与他母妃素来母子情深,除了必要的公文须得及时处理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和刘氏一起在他母妃宫中侍疾。你没见老七的眼底都是一层乌青吗?八成倒是真的了。”
“是么?”秦菁心里微微诧异,不好肆无忌惮的去瞧隔桌坐的楚越,只就拿眼角的余光勉强扫了眼,果然见他精神不佳,脸色也不太好,真像是个连日熬夜忧思过剩的模样。
“不觉得卢妃这次病的有点太突然了吗?”秦菁道,“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恰恰相反,她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些年来,大病小情,几乎没有。”楚奕玩味的转着手里茶碗在眼前佯装欣赏上面的花纹,目光之中也略带了几分深意道,“我也觉得她这一次病的是有蹊跷,不过父皇后宫的事——我不想做的太过分。”
楚奕是皇子,而且和卢妃没有任何的牵连,即使是想假意探病去看她的虚实都能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不合情理。
而人他虽然是可以往宫里插的,但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很避讳这样做。
毕竟——
这是楚明帝的后宫。
“应该的,他那样的人,更何况还是你的父亲,还是不要随意亵渎的好。”秦菁深以为然,勾了勾唇角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暂时先看着吧,她要是背地里有什么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两个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儿,聊的投机,一时倒是忘了身处何地,直至惊动了旁边紧挨着的大皇子一桌。
“老六和弟妹真是浓情蜜意,般配的紧,这出来吃顿饭的功夫就有悄悄话说,当真是要羡煞我们咱们这些早早娶妻的兄弟了!”大皇子笑道。
大皇子生的温文尔雅,比楚奕要大上整整十岁。
他在气质上和同样爱好文墨的三皇子楚原颇有几分相似,但他在为人上却要低调淡泊很多,也很有自知之明,自知资质平庸,在很早以前就自请去了封地做他的闲散王爷,这些年非逢年过节也不主动回来,一直本本分分逍遥在外。
他的正妃林氏与他夫妻同心,几乎是一样性格,从不惹是生非,这只从那次在成渝公主府上的事就能看出来。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按理说她身为长嫂,本来是最有资格也最有理由说话的一个,但从头到尾她都一句话也没有掺和。
这和耿直热心肠的二皇子妃曾氏又大为不同。
这一双夫妻,平庸却很聪明。
诚然,大皇子这一句玩笑并无恶意,但他这一笑,便是引起了另外几桌的注意。
二皇子也笑,“大哥你这是吃味呢?人家六弟现在是新婚燕尔,夫妻俩的感情哪里是咱们这些老夫老妻能比的。”
“两位哥哥这也拿我打趣!”楚奕端着茶碗,继续做状掩饰,“我还羡慕哥哥们膝下儿女成群的热闹呢。”
他说着便是有意无意的错开大皇子和二皇子看来的目光,眸光一瞥,便在茶碗后头对着秦菁挤眉弄眼,唇角勾起的笑容隐约透了丝暧昧的意思出来。
秦菁被他乱飞的眉眼弄的一阵紧张,生怕别人看见,想要掐他一把,中间又隔着楚融,动弹不得,只好垂眸下去做羞赧状,不予理会。
“当着长辈们的面呢,说话也没个忌讳,六弟妹该不好意思了。”曾氏见状,瞪了二皇子一眼,在桌下拿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腰。
“好好好,是我失态说错了话,等一会儿开宴了,我亲自斟酒向六弟妹赔罪还不成吗?”二皇子大大咧咧的一抚掌,又重新偏头过去和大皇子讨论他前两天新得的一匹千里良驹。
众人你来我往的凑了会儿话,
临近未时,叶阳皇后刚要命人传膳云霞殿,殿外正好被宫女嬷嬷们拥簇着走进一个人来。
身体虚弱,脚下步子虚浮,脸上脂粉虽然尽量的遮掩,但还是掩不住一片过于苍白的脸色。
来人——
是卢妃!
卢妃的封号是“惠”但因为这个字和她的闺名“卢锦惠”相冲,宫里人忌讳着,一般就只称之为“卢妃”。
见她这幅样子进来,不仅仅是秦菁,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打出所料。
“母妃!”楚越低唤一声,急忙已经从席间站起来,和刘氏一左一右迎上去从宫婢手里把她搀扶过来,低声道,“父皇不是去了旨意,说您身子不适就不要过来了吗?”
“这样的大场合,本宫缺席了怎么行?”卢妃一笑,笑容之下更显的容颜虚弱而苍白。
这些年,楚明帝不临后宫,后宫诸事都由叶阳皇后做主,其他的妃子也知道她的脾气,既然不用争宠,也就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并没有人刻意高人一等的抢风头,只是却唯独出了一个行事高调,丝毫不懂得何为韬光养晦的卢妃。
也许是她出身将门世家,开始的飞扬跋扈的性子没能克制住,又也许是因为楚越自幼就聪慧机灵,在众位皇子之间大放异彩,让她有骄傲的资本。
总之若是真要盘算起来——
这位卢妃,的确应当算作这座西楚后宫里难得的异类,是除了叶阳皇后之外,宫里风头最盛的女人。
她这一副病容倒是把在场众人都惊的不轻。
不过横竖她人已经来了,楚越拗不过她,只能扶着她上前去给楚明帝和叶阳皇后见礼。
“臣妾来迟,请皇上和皇后恕罪!”卢妃道,说着便要屈膝见礼。
“卢妃你身子抱恙,就免了吧!”叶阳皇后抬手跟着老远的虚扶了一把,面容端庄,并无一丝异样。
“该有的礼数怎么能废?”卢妃并不领情,仍旧坚持让楚越夫妻扶着给楚明帝行了大礼。
楚明帝的精神似乎不济,这才摆摆手冲楚越抬了抬下巴道,“你母妃身子不适,把她扶过去入座吧。”
然后又侧目对张惠廷道,“一会儿上菜的时候吩咐下去,卢妃那桌上茶就行,免了酒水。”
这些年,他很少当众关心过哪个妃子。
此言一出,即使早就断了争宠念头的几位老妃子脸色也是难免一变。
“是。陛下!”张惠廷应道,躬身退下去传达他的旨意。
叶阳皇后见到人到齐了,也对身边海公公道,“吩咐传膳吧!”
随着海公公殿前一声高唱,已经候在殿外的宫婢们开始鱼贯而入,穿梭于席间往各桌上面摆菜。
趁着正式开席之前,卢妃招招手叫了身边嬷嬷递了个托盘过来,隔席对楚奕和秦菁那一桌道,“今天这顿饭既然是迎接新妇进门的第一次家宴,本宫也不能空手过来,这里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安阳郡主吧!”
早前在大秦的时候,秦宣为楚融赐号“安阳”,楚奕大婚当日,楚明帝又正式以西楚国君之名,再次对她进行册封,依旧沿袭了她原来的封号,封“安阳郡主”,并且作为楚奕长女,上了皇家玉牒。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作为上位者,通过行动来表示了对秦楚两国这次联姻的重视。
但在秦菁和楚奕看来,这却是私底下,楚明帝对这个孩子血统身份的肯定,意义非常。
“娘娘厚爱,荣安代安阳谢过。”秦菁微微一笑,起身欠了个礼。
卢妃但笑不语,她的身子虚弱,动一动都吃力,但也似乎并没有让那嬷嬷直接把东西递送过来的意思。
当年为了大位之争,楚风和楚越之间闹的是水火不容。
后来楚风身死,本以为风水轮流,这皇位应当是落在呼声最大的楚越身上,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冷不防从天而降一个备受楚明帝宠爱和倚重的楚奕。
于是对大位势在必得的卢妃母子又和楚奕虎视眈眈的对上。
这会儿皇室家宴上,卢妃这么主动的示好,反而让人心觉得反常。
整个大殿之中一时极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奕一家和卢妃那两桌上。
只是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秦菁已经淡然笑着回头摸了摸楚融的肩膀,“融丫头,卢妃娘娘有礼物送给你,你自己过去谢谢卢妃娘娘。”
这个时候,横竖大家都知道他们双方不睦,只要秦菁叫个丫头过去把东西接过来也就是了,却没有想到她会让楚融亲自过去。
全殿上下几十道目光瞬间齐刷刷的移到那个孩子身上。
彼时楚融刚好费力的将放在几案一角的一大串玛瑙提子抢过来,还没来得及扯下一颗往嘴里送。
她抬头看了看秦菁,又看了看病恹恹的卢妃,却唯独没再低头去看手里的提子,神情里似乎带了一线迷茫。
“过去吧!”秦菁笑笑,弯身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又抬手指了指卢妃那一席,“卢妃娘娘有礼物送给你!”
楚融手里抱着那一大串提子,犹豫了一下,就抿抿唇从席后退出来,蹒跚着小步子走了过去,一身翠色的小衣裳,衬着怀里同样鲜绿欲滴的大串提子,莹润水嫩,十分动人。
她不喜欢陌生人,但却也不怕见生人,直直的走过去在卢妃面前一步之外站定,稍稍偏着头,用一双浩远明亮的漆黑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卢妃十分惊讶于这个孩子漠视一切的定力,脸上表情僵了僵。
秦菁敏锐的注意到她唇角莫名抽搐的一丝古怪笑意,然后才见她回过神来,笑了下,掀开手边托盘上的红布,拈起上面用红色丝线拴着的一个物件出来。
那东西只有成人小指的大小,呈奶白色,玉质十分的奇特,不通透,但看在眼里却赏心悦目,十分舒服。
是一柄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剑。
上面似乎隐隐有些什么浮雕图案,但因为是出自雕功精湛的大师之手,肉眼竟然分辨不出。
这么一件东西,绝对是价值连城。
如果说只是为了做戏,那卢妃今日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秦菁心中生疑,下意识的侧目和楚奕交换了一眼神色。
楚奕不动声色的略一偏头表示不知,目光却往主位上的楚明帝那里聊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楚明帝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有些倦怠的靠在身后软榻上,目光在那凌空晃动的小玉剑上,神色无异,但目光却似是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深。
而等到楚奕想要细看的时候,他已经垂眸别开眼,再没了其他意料之外的动作。
楚越的反应则是最平常也最反常不过,从头到尾,他甚至连看都没有抬眸看一眼他母妃到底是拿了什么样的礼物出来,只就事不关己的喝着茶。
所以——
他应当是提前知道这件事的?还是,根本就是他和卢妃商量好的?
“喜欢吗?”卢妃笑笑,手指拈着那丝绳在楚融面前荡了荡。
楚融歪着脑袋看着,似乎是在努力的试图分辨那剑身上雕刻的纹路。
半晌,略略点头,“嗯!漂亮!”
她嘴里说着喜欢,却没有去接,两只小胖手里仍是慢慢的捧着那一大串玛瑙提子。
卢妃似乎是觉得这孩子很有趣,竟然难得好心情的费力直了直身子凑过去,“那我帮你带上。”
她伸手过去,却就在指尖触及楚融衣领的前一刻,楚融突然脑袋一偏,往后退了一步让开。
这一步退来,可谓完全的不留情面。
卢妃一手捞空,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木了。
所有人都等着秦菁上前打圆场,却在这时见到楚融突然扭头看向对面案后的楚奕,一手费力的扯着衣摆兜住提子,一手招了招,用了种十分熟练的命令语气道,“爹爹!你来!”
“爹爹”二字,她始终叫的带了几分僵硬,但后两个字则十分的顺溜,完全是把当朝太子当狗使唤了。
如果真的是亲骨肉,在场众人也许还不觉得怎样。
但是半路父女做到这份上,就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都说秦宣帝把安阳郡主当他自己的女儿一般娇宠的养着护着,当真是养成了这孩子这般目中无人的骄纵脾气么?
即使是个孩子,但她当众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似乎有点失礼。
她不让卢妃碰她,这种意志十分鲜明。
楚奕目光一动,从容起身走过去,从卢妃僵在那里的手中接过那玉剑的挂饰,淡然道,“谢过卢妃。”
“殿下客气了。”卢妃讪讪的收回手,捏着帕子开始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
“带上?”楚奕玩味的捏着那丝绳在楚融面前再次征求她的意见。
楚融想了想,点头,“嗯!”
楚奕一笑,刚要给她往脖子上挂,上首的楚明帝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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