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经》。
熟悉的名字让余慈有些恍惚,除了故时的感念,清晰如在眼前的记忆也翻腾起来,化成一个面目激动以至于扭曲的胖子,周围的背景倒是模糊了,只有胖子在那儿唇舌翻动,喋喋不休。
其实,余慈与记忆中此人的交情,也不过泛泛,以至于愣了一愣,才想起他的名字:
“黎洪。”
“什么?”
这回轮到花娘子不明白了。
余慈看她一眼,将心中翻起的情绪压下,平淡回应:“九度经上承天地,书以神文,除非地仙人物,莫能解读。只有从中引申出来的《九度真文炼形篇》,才是宗门修士修行的凭依,故曰世间修行法门,最珍贵者莫过于度劫秘法,那是一个宗门能否成就地仙大神通的根本。”
花娘子颔首笑道:“正是如此,道友终于理顺了。”
“拾人牙慧而已。”
对余慈莫名其妙的言语,花娘子已经很适应了,也不费心多想,续道:“关键就在于度劫秘法,便在是大宗门阀里,不管是八景宫的《太上元皇洞神真解》、《无量高虚含元真解》、《元景圆明神光真解》三大秘法真解;还是初有庵号称的“十万八千法门”,又或是魔门各分支的秘传,只有这些度劫秘法,才是真正给人修炼的法门。
“像《三洞真经》、《大藏经》、《太元天魔根本经》等,只是地仙大能用来参详比对之物而已。”
“贵教的《三际经》,其实也是度劫秘法了?”
“正是如此。但本教法门的玄妙也在于此,一分为三,便是度劫秘法,三化为一,则是无上真经,当然,这也是特例。”
余慈点点头,表示理解,忽然又问:“把真经供着,专修度劫秘法,是何故?
余慈问起,并不是脑子糊涂,忘记了前面自己的回答,而是去询问更深层的原因。
花娘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度劫秘法是专供长生中人修行之用,而修士一入长生,修行就截然不同。道友可知是何道理?”
余慈当然知道,这是因为长生真人与天地法则共生之故。
长生之后,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必须经过天地法则意志的认同,更确切地讲,是要达成妥协,唯有剑修例外。
花娘子继续道:“世人都道度劫秘法高妙,羡慕大宗门阀弟子可免三灾,为之自怨自艾,殊不知,度劫有度劫的好处,避劫有避劫的坏处,只看能否解悟其中奥妙。”
这一条和余慈所知就有些差别了,不过当初东海上与海宏等人探讨,议论到此事时,对方欣羡向往之情,确实是溢于言表。
他就拿出当时学来的知识:“不是道基不完备之故吗?”
“何谓道基?世人都道成道之基,但我想,余道友或有些不同的见地。”
我哪有什么见地……
一念至此,余慈却是若有所悟:也对,其实他真有些感想的。
从天地法则体系可知,修行其实就是一个整合相关衍生法则,寻觅最根本法则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只能境界提升,法则的困缚就越来越少,距离根本法则越来越近。
修士总是在一套最适合其目前境界的天地法则包裹下,和老天爷角力、妥协,谋求一个更合适的章程,一点点获得“自由”。
若由此来看,所谓道基,就应该就是与根本法则紧密相关的某种组合吧,可以作为“道标”和“地图”,帮助修士梳理脉络。只是最终显化成各种不同的形态而已,如玄门金丹、释教舍利之类。
拥有一个好的“道基”,才能与根本法则形成更紧密的联系,少走弯路。
便以余慈本人为例子,现在来看,他的道基应该是以生死符为基础,衍生完整的天垣本命金符,直指生死存灭的法则真谛,而心内虚空则为其阐发,至于剑意、魔功等,都在外围,只不过是以生死真意贯之,不曾离弃冲突罢了。
但真到真身轰破劫关,成就长生之后,如何处理,也是个需要仔细研究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隐隐约约就知道,自己将来的修行的要点了。
虽然余慈没有说话,花娘子却是当他已经明白——一位明辨天地法则体系,抓取生死法则为己用的人物,若说连这个都不明白,简直就是笑话。
她径直说了下去:“长生之修行,为生灵与天地之共生也。既然不是一方独为之事,修行之中,又岂能不照顾天地之法度?只是,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
她往鬼厌处瞥了一下,做了个隐隐的恭维,因为这正是鬼厌成就六欲天魔时,高歌而去的唱词。
“当知天地常有而法不常有,极端而言,唯道恒存,天地亦有其所限、所毁、所亡之时。道友可曾前往域外,遥观星空深处,某处与我等真界一般的大世界毁灭、化生之景么?”
余慈一时心驰神往,却只能道:“不曾见。”
“那定要去见一见,方不负此生。”
“像真界一般的大世界,几无边际,在时光浸染之下,都可能毁灭掉,而真界之中,看似日升月落,天然之法理,其实在数劫以来,也有变化。如今日月更替的长度,较三劫之前,已经长了七瞬,虽是微小,但不可不知,不可不察。日月更替已生变化,相应的天地之法度,难道就没有变化了吗?”
“……”
余慈忍不住抬头去看天空,只是劫云封闭天穹,难见星月,便是见了,他又怎么和三劫之前比对?
不过他相信,花娘子不会拿此事欺他。
“道者,恒也;天地者,长也;法者,时也。天长地久而难恒存,一时之法,岂可常哉?天地之法变易,修行之法又如何?”
余慈深吸口气:“自然是要变的。”
“不错,正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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