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白牡丹是借此来见她师父的,他们俩可真是。
黄生以为林宁是在感慨这株白牡丹,也就是香玉的遭遇,便没有多想,自顾自修建起雕栏来。不远处黄生暂住的客舍中,身穿一袭白衣的香玉忙唤绛雪道:“绛雪姐,你瞧,是那个小道士。”
绛雪还没应声,香玉便受了一惊般捂住了嘴,转身小声对绛雪道:“他瞧过来了。”
绛雪一怔,旋即说道:“我先前就说过,他并非一般的道士。”
香玉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便放下心来,有几分好奇道:“也不知他怎么又出现了?”说着便再往外看,只不过人家已经不再原地了,香玉想了会儿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把此事丢开不想了,到底她如今已有了黄生这个有情人,身边还有绛雪陪伴,又是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的,自然倍加珍惜如今的美好日子,旁人的事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被当成过眼云烟的林宁却在发散着思维:‘不知花妖和凡人结合,是否会有孩子?应该可以有的吧,毕竟成了精的动物和凡人结合,都能生出孩子来,植物又怎么能落后呢?’
可想是这么想,林宁还是觉得很微妙。
以及林宁说的成了精动物和凡人结合,特别指出的是白鳍豚精白秋练和凡人慕赡宫,他们俩已顺利成亲了,可转过眼来看上清宫这个书生和白牡丹那个花妖这对。这个书生已有二十五六岁,他不可能没有成亲,也就是说他家中已有了妻子,可如今却在上清宫这么爱护着白牡丹花妖,怎么瞧着都很符合此时的大环境。再有林宁还觉得这个书生痴情归痴情,可他说不定还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就是说还惦念着那株山茶花花妖,到底花妖的化形都是绝色佳人。
只是不知道花妖们是怎么想的?
林宁想了想曾经遇见过的妖怪们,她们多是没这方面的概念,更多奉行着合则行,不合则散的原则。
这么一想的话,说不得他们就是各取所需,没什么好指摘的。林宁也不会去干涉人家的感情-事,于是就那么想了想就不再想了,接着在上清宫溜达起来,直到回道人派了黄鹤来叫她回去,林宁这才收着清泉水老老实实的回了小天地。
小天地中牡丹花香散了不少,看来客人走了啊。
林宁笑嘻嘻的喊了声:“师父。”
回道人瞪了她一眼,“别嬉皮笑脸的。”
林宁真心觉得冤枉:“徒儿哪有。”
回道人没理她这句,而是顿了一会儿才干巴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宁:“啊?”
回道人恼道:“你故意讨打是不是?”
林宁连忙道:“不是,您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牡丹仙子来找您再续前缘嘛,怎么您不愿意啊?”
回道人来了句:“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就别插嘴了。”
‘没否认,对于他老人家来讲就是默认了,啧。’林宁腹诽着,不等她再说什么,回道人就递了一个花篮给她,“她给你的见面礼。”
林宁打眼一瞧,花篮里面装着一拇指大小的泥。
林宁:“?”
“你不是想种重思吗?这息壤正合适你用。”
林宁神色顿时变得郑重起来,“息壤”在许多文献中都有过记载,在《山海经》中就有“禹以息壤堙洪水”的记载,说是息壤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堵塞洪水,而林宁在地府书肆中也看到过不止一次记载,知道息壤确实存在,其珍贵程度亦可见一斑。只是没想到白牡竟然慷慨到这种程度,而林宁想也知道她是看在回道人的面子上,再又从白牡丹对她这个徒弟都这么上心上,就可以看出白牡丹对她师父是个什么态度了。
林宁将息壤好生收起来,瞄了眼回道人,觍着脸说:“那就谢谢师娘了。”
“滚!”
林宁便乖乖的滚了。
·
离开崂山后,林宁便开始在暗地中协助各府缉捕任茂一门,等到他们全都被缉捕上京后,已经是两个月后了。这其中桑冲这个师父级的大淫棍,在此之前已淫游长达四年,□□-妇女多达数十人,其他弟子也是恶贯满盈,他们一经被送上京城,就得到了和任茂一样的待遇,那就是被凌迟处死。
只被他们害过的良家好女来说,伤害已经造成,而有的已无法在活着的时候得知这一消息,实在是叫人痛惜。
这日林宁来到了山西河津县,在一家道观中借宿。
在稍作休息后,就被已经长到拳头大小的猪笼草拱着去觅食。
林宁很是郁闷:“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猪笼草:“哼唧。”
林宁道:“我知道你在长身体,看你吃的确是越来越多了,你不能自欺欺狗,懂吗?”
猪笼草:“汪!”
林宁唉声叹气道:“我哪敢饿着你啊。”
说着便放开了猪笼草,让它在道观后山的草丛中大杀四方,而她自己就扯了几根草颈来编起了笼子,突然间放在手边的龙吟剑颤动了下。
林宁警醒,屏住了声息。
龙吟剑接着又连续颤动了几下,还从地上跃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兴奋,不过林宁却没有感应到妖气,只是听到了矫健有力的脚步声,属于凡人的气息也越来越近了。
下一刻,林宁就抽-出龙吟剑,远远对上了同样手持一柄剑的来人。他穿着一身称不上干净整洁的道袍,满脸风霜,手中的那柄剑却气势如虹,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人在看到林宁后,停住了脚步,哪怕他手中的那柄剑还在蠢蠢欲动。在盯着林宁看了片刻后,他才开口道:“我姓燕,字赤霞。阁下是?”
林宁:“小道拾光。”
燕赤霞愕然道:“竟是你!”稍后他就强行把他手中的剑放回到剑鞘中,朝着林宁一作揖道:“久仰了。”他说的真心实意,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客套话,林宁回了个礼:“燕兄这是?”
燕赤霞回道:“我感应到这儿有妖气,便过来查看,拾光道长亦是如此吗?只不知这儿潜伏了什么妖怪?”
林宁:“……燕兄称呼我拾光便可。”至于妖怪?这就不太好说了。
这时猪笼草像个炮弹般从草丛中冲出来,冲到林宁跟前,狗头冲着燕赤霞大声叫了起来。
燕赤霞“呔”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妖孽!竟能长到这般大,果然不同凡响——看剑!”说着就拔-出了他的剑,大声喊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那柄剑上就有金光一闪而过,接着便毫不客气的朝着猪笼草刺去。
猪笼草:“汪汪汪!”
可惜它只能汪汪汪,连个声波攻击都使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银光闪闪的剑挡住了燕赤霞的轩辕剑,两柄神剑交锋,发出了叫人心生敬畏的铮鸣声。
燕赤霞:“!”
林宁解释道:“这是我的狗。”
燕赤霞痛心疾首道:“没想到拾光道长你知妖反养妖!”
林宁心道:‘那真不好意思,我自己还是个妖怪呢。’
不过看燕赤霞这么来势汹汹,还有龙吟剑早就蠢蠢欲动的份上,林宁就没有再解释,反而是反手出剑,刺向了燕赤霞,燕赤霞横手便是一挡。
这般的,他们俩就比试了起来。
林宁的剑路大开大合,又因为在修炼纯阳剑法前,她足足练了一年的基础剑路,就进而导致她的剑招偏向于基础技巧的应用,很有几分大巧不工的韵味;而燕赤霞的剑路也是朴实无华,再有他的那柄轩辕剑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柄剑,他们俩就单纯剑术来讲,是强强对抗,一时间剑光四射,风吹草动。
两盏茶后,林宁收回了抵住燕赤霞咽喉的龙吟剑,“你输了。”
燕赤霞也不扭捏,收回剑后抱拳道:“燕某甘拜下风。”只他还没忘了猪笼草,“这狗?”
林宁:“它只吃蚊虫,是只好狗。”
燕赤霞瞧了林宁一眼:“我反正不这么认为,不过我也打不过你,也只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林宁:“……”
猪笼草:“汪汪。”
林宁:“我知道你也吃蚂蚱,也吃蛐蛐等等昆虫,我这么说总行了吧?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燕赤霞惊奇道:“你听得懂狗语?”
不等林宁说什么,燕赤霞就自顾自道:“想想也没什么好惊奇的,燕某曾遇着个道士,他就懂得鸟语,还曾因为这个说中了一次地动,救了好些个人。”
林宁:“我倒是未曾听闻。”
燕赤霞瞧了她一眼:“不是燕某自夸,燕某生平走南闯北,所见所闻的奇闻异事不知凡几,像是不久前我就在这河津县遇着那么一件。”
林宁:“燕兄请讲。”
燕赤霞娓娓道来:“有个叫谢中条的,为人轻薄,品行不端,三十多岁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天到晚吵闹,叫他很是烦恼。他本来想续娶,可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只有雇个老佣人来代为看管。”
林宁做倾听状:“然后呢?”
燕赤霞道:“有一日他走在路上,突然遇着个妇人。他瞧人家长得好看,就见色起意,那妇人半推半就的从了。谢中条这厮在事后得知那妇人是个寡妇后,就想娶她进门。只那妇人说家里有个厉害的大伯子,恐怕不会同意,谢中条就想着和她私奔。结果那妇人又说怕人知道,谢中条就说那好办,把那个老佣人赶走便是。你猜结果怎么着?”
林宁做了个合格的捧哏:“你请说。”
燕赤霞冷笑一声:“结果那妇人来到谢家,初初倒是很贤惠,做饭洗衣带孩子,将谢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等到有一天谢中条有事出远门,她就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原来她竟是一只狼妖,目的就是想吃了谢中条的三个孩子!”
燕赤霞说着就看了拳头大的猪笼草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得亏燕某赶到的及时,不然三个孩子就葬身狼腹了。”
这是一则具象化的“引狼入室”故事,又林宁也清楚燕赤霞这是在借此给她敲边鼓呢。林宁有点哭笑不得,并没有接这个茬,而是问道:“那后来呢?”
燕赤霞一愣:“什么后来?”
林宁不紧不慢道:“这桩事中固然那狼妖居心叵测,可究其根本,那自私自利的谢中条才是最该被喝骂的。其一,他为人父,却不愿意承认将养孩子的责任,只知道一味逃避;其二,他见色起意,色-欲熏心,导致识人不清,引狼入室,险些酿成大祸。而燕兄如今只是除了那狼妖,可若是谢中条一日不改过自新,那他的孩子们就一日不得安生,再试想下谢中条若是个严于律己的慈父,这等事还会发生吗?”
燕赤霞迟疑道:“这——”
林宁把猪笼草抱了起来,“我知道燕兄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一向认为凡事该当是对事不对‘人’才是。先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猪笼草把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林宁手上,朝她蹭了蹭,又等第二天一早林宁从入定中醒来,就看见她面前堆了一堆蚂蚱还有蛐蛐等昆虫。
林宁:“…………”
不吃,不吃,她不吃。
猪笼草哼哼唧唧起来,然后表示她不吃那也不能浪费了,它要全吃了。
林宁伸手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撑死你得了。”话虽是这么说,林宁最后还是贡献出了她的袖里乾坤,帮它将它的那堆食物运走并保鲜。
唉。
·
林宁在离开河间县前,还去了那谢中条家瞧了瞧,见三个孩子还是由个老妇人代为照顾,那谢中条不知道去了哪儿,一打听才知道他去了酒肆喝酒。林宁下意识皱了皱眉,再打听了这谢中条的父母皆去世了,和兄弟姐妹关系并不亲近,而他妻子娘家远在百里外,关系据说也不太好。如此一来便不知道把三个孩子托付给谁的好,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谢中条身上下功夫了。
谢中条从酒肆中满身酒气的出来,等回到家见着三个孩子顿觉得心烦,哪怕前些日子因为那狼妖的事,三个孩子差点就命丧狼腹,可那不是差点吗?谢中条当时也懊悔过,可如今过了段时间他就固态萌发了,他不理会三个孩子,来到自己的卧房睡了下来。
接着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谢中条只管雇佣老妈子来照顾几个孩子,也不管他们学业如何,冷暖如何,心里只想着他们总算不再吵闹了。不知不觉中二十多年过去了,三个孩子已长大并成家立业,女儿嫁到了外县,两个儿子各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
突然有一天,谢中条赫然发现他和几个孩子有许多年没说过话了,他现在也老了,需要他们给自己养老。正想着呢,两个儿子领着人进来,不由分说将他赶了出去,任凭谢中条如何打骂都无济于事。不过两日功夫,谢中条便又累又饿,去两个儿子家敲门,他们都没有一个应的,谢中条想去告他们不孝,结果两个儿子把从前抚养过他们的老妈子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养活,还当着众人的面历数谢中条的种种恶行,说谢中条枉为人父。
旁人也指指点点。
谢中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可他太饿了,想讨口饭吃,结果整个县里的人都很鄙夷他,谁都不愿意理会他。不得已,谢中条只有拖着身体去临县投奔女儿,结果等半路上路过一片丛林时,突然从里头窜出一头狼来,上来就把谢中条给扑倒了,并张开了血盘大口。
谢中条拼命挣扎,可他哪里是狼的对手,狼很快就把他的脖子咬断了,可奇怪的是谢中条仍旧能感受到那蚀骨的疼痛,还有狼从他身上撕下血肉的声音,咬断骨头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谢中条恨不能自己立时就死去,再也不用受着非人的折磨,在下一刻谢中条听到老仆妇道:“郎君,饭食好了。”
谢中条突然醒悟过来,看着那被他的儿子当做亲生母亲孝敬的老仆妇,再瞧见她身边年幼的儿子,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正当他想着“什么嘛,原来只是一场梦”时,却觉得脖颈上疼痛难忍,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手血迹,等用铜镜照时,赫然发现脖颈上有个血牙印,看样子就像是狼咬下的。
谢中条立时冷汗淋漓,再不敢犯浑了。
而林宁事了拂衣去,来到了河间县的临县鱼台县,恰逢有一走城的艺人来鱼台县讨生活。只见他带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瓮(约33.3厘米),只要围观的百姓给够了银钱,他就将那个瓮打开,叫里面的小人出来唱个曲子。那小人也只有瓮高,在林宁看来这个小人并非精怪,也并非得了侏儒症,其中缘由怕是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