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顾无忧还是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那人不过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蓝衫,裹着大氅,脸和她的父亲有几分相像,眉宇之间却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一些灵秀,但因为一直抿着唇的缘故,少年看起来并无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而是带着些倔强的孤傲。
他原本站在那,直视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双目有些失神。
直到看到顾无忧的目光,他才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目光复杂又带着些怨愤,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跑了。
“是……”
白露拿着灯笼照了下,只能看到少年跑开的身影,“九少爷。”
顾无忧点点头,目光却还是望着顾九非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就没有他的身影了,黑乎乎的,只有疏影横斜……她明明看到的是目光怨愤的顾九非,脑海中却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跟着父亲来琅琊接她的少年。
那日他也是穿着这样一身蓝衫,个头却早就越过父亲。
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句就是“他竟然敢这样对你!”然后在她呆怔的目光下,拿起拳头狠狠挥向刚刚进门的赵承佑。
她和她的弟弟从小就不对付,她嫉恨傅绛占了她母亲的位置,自然也怪顾九非的出生,而顾九非呢?他大抵也是怨恨她的,明明身为国公府的嫡子,却因为她的缘故,从小不得父亲的喜爱。
更不论她小时候还三番四次欺负他。
她以为她失意,顾九非应该是最高兴的,他被她压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他会站在她的身边,一路护送她回京,就连后来回了京城,她被人讥嘲,被人耻笑,他也屡次在众人面前维护她。
“小姐?”
白露见她还待在原地,忍不住出声喊她,“怎么了?”
顾无忧回过神,她收回目光,摇摇头,“走吧。”等回到摘星楼,洗漱完,她便让人都退下了,她虽然性子骄矜,但也念着冬日夜寒,从来不让丫鬟们守夜。
不过今天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脑子有些混乱,就有些睡不着。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李钦远便会抱着她给她念书,如今他不在身边,她也没什么书想看,索性便拿起早些时候闲来无事在马车里做得一本空白册子,坐在椅子上写道……
“终于回到京城了,好开心能够再见到他们,也好想念将军,虽然他们说得将军和我认识的完全不一样,但我还是好想好想他,好在,明天就可以去学堂了,希望可以见到将军。”
写完之后。
顾无忧便托着下巴等墨迹干,她这手字还是李钦远教她的,看着这些字的时候,她就能回想起以前李钦远握着她的手一笔笔教她时的样子,说来也奇怪,写完这些话之后,她之前还有些浮躁不安的心竟然平静了许多,又把本子上的字重新看了一遍,她才翘着唇把本子放到了盒子里,又拿了把小锁锁好了。
……
翌日。
正堂。
顾无忧要去学堂的事,今日一大早,定国公府的人便都知晓了。
大家惊愕归惊愕,但更多都是像顾无忌一样,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所以谁也没有说什么,顾无忌一心想让她开心,等顾无忧向顾老夫人行完礼之后,便高兴得同她说道:“蛮蛮,走,爹爹送你去学堂。”
王成黛刚怀孕那会。
顾无忌就喜欢抓着她的手,对着她隆起的小腹说,“等你出生后,爹爹就带你去习武上学。”也不管肚子里的是女孩还是男孩。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让他体会一把送女儿上学的乐趣。
顾无忌站在一旁,看着顾无忧,满脸都是掩不住的高兴,坐在一旁的顾九非却突然垂下了眼,他抿着唇,放在膝盖上的小手忍不住攥成了小拳头。
父亲从来没有送过他……
他甚至觉得,父亲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上学。
别人家的父亲都盼着自己的儿子可以成材,可以把家族门楣发扬光大,可他的父亲,却从来不会理会他,他好也好,不好也罢,他都不在乎。
哦,不。
他也有在乎的时候。
顾九非嘴角轻扯,露出一道讥嘲的笑,只要涉及到顾无忧,他的父亲就会跟变了个人一样,他还记得有一次,顾无忧冤枉他打坏了她最喜欢的花瓶,他的父亲冷着一张脸让他和顾无忧道歉。
手突然被人握住。
顾九非知道是自己的母亲,他不想让她担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先去余家,其实时辰还早,但他实在不想再见到这幅情形了……未曾想到,他刚刚起身,还未说话。
那边顾无忧就开了口,“九弟,你跟我们一起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