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叹曰:果然是视名利如粪土的君子。
李治知晓刚才自己把舅舅的脸面剥的够呛,就笑道:“如此可去看看。”
王忠良去安排,李勣才发声,“陛下,这等学问不可小视,国子监自然该教授,可臣觉着先缓缓更好。”
李治点头,“朕知。”
他突然笑了起来,“朕在想,那少年在道德坊这么一炸,便是在告诉朕,你若是把某弄进了国子监,莫要后悔才是。朕此刻想来,却是后悔了。”
他这是打预防针,免得有人建议把贾平安弄进国子监去教书。
这等学问分明就是强国之基,而国子监里多是权贵子弟,教授给了这些人,那就是在批量打造世家门阀。
好险!
李治想到自己的决定,不禁脊背发寒。
幸而那个少年是没心机的,否则他默不作声的去了国子监,只需教授些让人惊讶的学识,自然就收拢了人心。
果然,朕一直护着他的好处就来了。
晚些去查探贾平安动静的人回来了。
“陛下,贾家正在道德坊摆宴,但凡坊内的人皆可去吃。”
尼玛!
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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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节被打脸了。
“他这是何意?”连李勣都很是好奇。
来人说道:“贾平安作诗了,他在外面和坊民们一起饮酒作乐,带着那些孩童一起玩耍……”
他摸出一张纸,看来这首诗不短。
李治笑道:“贾平安诗才名震长安,连上官仪也不是对手,今日朕与诸卿共赏。”
王忠良觉得上官仪听到皇帝的评价大概会想死。
此刻文坛多赞美上官仪的诗,并名曰上官体。可上官仪却两次败在贾平安的手中,其中以第二次最惨,大庭广众之下,被贾平安一首‘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击败,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念诵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春正肥。”
李勣抚须微笑道:“道德坊于他而言便是山中吗?有趣。”
这个开头轻快有趣,众人不禁微微颔首,觉得天真自然,果然是诗才了得。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前面都是欢喜的宴饮描述,很是轻松。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饮酒酣醉,拿出横刀挥舞,寒光与落日争辉。
听到后面两句时,李治不禁微微一笑。
这是想为君王效力之意,让他如何不得意。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这个……
李勣想捂脸。
当年朱买臣落魄时,妻子看不起他,离他而去。
这话怎么有些隐喻呢?
李治看看长孙无忌等人,又想到了自己。
此次他准备把贾师傅弄到国子监去教书,这和朱买臣的愚妻有何区别?
李治不禁莞尔,觉得少年发牢骚也颇为有趣。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殿内沉默着。
我是大才,随便上天怎么打压,怎么磋磨,我依旧能大放光芒。
关键是贾平安借着这首诗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晚些散去,柳奭走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低声道:“相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扫把星的意思是说,从今日起,他便要走出家中,大放光芒了。他好大的口气!”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老夫此生见过无数大才,可能走到最后的……”
他指指自己,柳奭想想还真是。
当年先帝的身边聚集了一批人才,号称十八学士,还有其他人才无数,这才奠定了秦王府的基础。
那时的长孙无忌并不算顶尖,在房玄龄等人的光芒之下,靠着和先帝的关系苦苦维持着。
但过了数十年,房玄龄等人早已归西,而长孙无忌却权倾朝野。
“相公豪迈,某佩服。”柳奭心中还有些不安,“那少年的学问……”
“学问学问,这是大唐的根基,陛下不傻,自然会有妥当的安排。”长孙无忌微笑道:“他开一门新学也是好事,新学新学,纷争必然不少!”
柳奭懂了,“回头寻人去辩驳,让他焦头烂额!”
长孙无忌点头,觉得此人不蠢,就是太着急,一心只想为外甥女谋划。
“宫中之事,镇之以静。”
这是隐晦的表态:皇后那里老夫在看着呢!
柳奭大喜,拱手道:“多谢相公!”
他回身看到王忠良急匆匆的过来,就问道:“可是出宫?”
王忠良在皇帝的身边伺候,能出宫的机会很少。
王忠良点头,“陛下令咱去贾家。”
柳奭艳羡的看着他远去,“贾平安说仰天大笑出门去,陛下这便派人去请他入宫。多少人苦读一生,就期盼着有这么一日。”
王忠良去到道德坊,此刻这里依旧在狂欢。
杨德利也请假回来了,正在给王学友倒酒,见到王忠良被吓了一跳。
“平安在家里。”
王忠良带着人也不打招呼就进去了。
院子里,贾平安就坐在树下,看他来了,起身拱手,却踉踉跄跄的,要扶着树干才能站稳。
先前他和王学友敲定了表兄的婚事,心情大好,结果被王大锤一顿灌,灌的两眼发直。
王忠良板着脸道:“陛下召见。”
“喝多了。”贾平安打个酒嗝,“去不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臣是酒中仙。”
艹!
这人就算是喝醉了,竟然一开口依旧是名句。这人才就是人才,让普通人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朽木。
王忠良承认自己有些小嫉妒,但帝王的命令必须完成,“弄了大车来。”
于是贾平安就坐车出发了。
到了皇城外,他醒了些酒,被扶着进去。
李治见到他的模样也不怪罪,反而觉得正好。
少年饮酒,定然会说实话。
他问道:“你这门学问名曰为何?”
别这么文绉绉的啊!
贾平安挣开内侍的搀扶,笑道:“这门学问分枝颇多,数学、几何、高数、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思想品德……若是说来,怕是一张纸都记不完。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非此即彼,非我即敌。如此那些大才纷纷隐入民间或是山中,悄然收徒,以为传承。但学问的名称他们却不敢再用,于是叫做新学。”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堪称是不遗余力,和宗教之间的争斗并无差别。非我即敌,不是你死就我亡。
李治心中微喜,“有何用?”
他既希望这门学问经天纬地,又有些顾虑,担心动静太大,动摇了目前的学术体系。
老李家号称是老子的后代,假模假式的还弄些道家经典来推崇一番。但骨子里的帝王思想让他们依旧喜爱儒学。
贾平安打个酒嗝,“这门学问可问天,可探地;可看极细微处,亦可无边无沿……细微处可探知世间万物本源;可知晓万物本性……譬如说……”
贾平安指着宫殿的大木说道:“木为何朽烂?外界侵袭,为何侵袭?何物侵袭。再譬如说,刀枪为何锋锐?皆因钢铁的独特,而这门学问就能研究这些东西。当你研究透彻了之后,你会一步步发现这个世间的奥妙。譬如说如何……”
他笑的憨态可掬,“如何让刀枪更加锋锐。如何让大车更加坚固,如何让道路更加的平坦……长安城中皆是土路,大风一起尘土飞扬,哪家学问能解决此事?哪位大儒能试言之?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道:“有了坚固的大车,有了平坦的道路,大唐军队才能飞速集结,如此,边疆有变,长安也能快速应对。”
“陛下。”贾平安打个嗝,“陛下可知那水汽中也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一旦用了,就能开山,就能带着千万斤的货物飞速疾驰……”
李治双拳紧握,“这些可为真?若是欺君……你可知后果?”
“哈哈哈哈!”贾平安真心喝多了,大笑道:“臣仅仅用些简单的东西就弄出了火药,陛下,这个世间还有许多奥妙等着一一揭开,而这门学问就是为此而来。”
李治的眼中多了光芒,毫无疑问,他动心了。
“臣告退。”
贾平安回身,嘴角微微翘起。
外面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