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反败为胜,多年耳濡目染,又经常与阿翁手谈,于是她小小年纪也能跟伯父一战。
阿翁疼她。
每次见她下赢伯父,就高高兴兴地把她抱起来,亲一亲她的脸蛋:“我们裴家,竟是要出一位女国手了!”
夸完,就抱着她出府,去淮水沿岸给她买酪酥吃。
后来阿翁和伯父战死沙场,裴家地位一落千丈,乌衣巷里的夕阳和燕巢依旧如昨,可是幼年的光阴,再不可得。
裴道珠眼眶微红。
对面的萧荣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双眼紧盯棋盘,额角不停冒出细密冷汗。
他明明记得裴道珠棋艺寻常,从前与他对弈时,不过两刻钟就笑着撒娇耍赖,说下不过他,缠着他去街上买酪酥吃。
可是今日……
她的棋风缜密严谨,还能抓住他的一切疏漏攻城略地,不多时就在棋盘上圈出大片城池。
才半刻钟而已……
可他根本已经……
无路可走!
他竟然要输给一个女人!
想起刚刚自作聪明让她先行,他脸颊火辣辣的烫。
他猛然抬起头,心情十分复杂:“昔日与我手谈,你故意让我?”
裴道珠不置可否。
她优雅地落下一颗棋子:“荣哥哥,你输了。”
棋风可见人品。
萧荣棋艺平庸,人也是平庸的。
当初她说亲时,裴家就已经有隐隐败落的迹象,顶级世家个个精明岂能察觉不到,哪怕家族里的郎君喜欢她,他们也绝不允许家族嫡子与她联姻。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萧荣。
因为他背后的萧家足够显赫,也因为他性格平庸,对她而言将来嫁过去之后更容易掌控。
只是她算漏了萧荣有个势力的姨娘,也算漏了萧荣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退婚也好。
犹如棋盘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将来她未必不能嫁得更好。
面对少女的从容,萧荣的掌心频频冒出冷汗,浸湿了握在掌心的那一小把白玉棋子。
他看着裴道珠。
春阳透窗而来,她坐在光里,唇红齿白面若芙蕖,气度高洁温婉端庄,是任何笔墨也描摹不出的画卷。
定亲初见时觉得惊艳。
再见时,便觉得她矜持克制毫无风情。
如今才知道,她把所有的心机和算计,都完美地藏在了那副美丽的皮囊底下,当初对他的嘘寒问暖恐怕并非出于爱慕,而是她虚伪的表演,而是她为了成为萧家新妇所戴上的面具。
裴道珠,她没有心。
掌心的白玉棋子再也握不住,凌乱地散落在棋盘上。
他面色难堪:“是我输了。”
裴道珠起身行了一礼,道了句“承让”。
萧荣仍旧坐在那里,注视着她和第二位棋手过招。
她对弈时侧脸线条认真淡漠,专注的样子非常吸引人。
她的手指纤细凝白如青葱,指尖没有染上丹蔻,透着天然珠贝似的淡粉酥红,拈起棋子时的画面赏心悦目,令人沉沦……
萧荣喉结微微滚动。
如今的裴道珠,也只是个落魄女郎不是?
正妻不成,可以做妾……
“阿荣。”
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萧荣望去,见说话的是萧衡,连忙恭声:“九叔。”
萧衡淡淡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不可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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