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草原之上,大队骑兵正在快速行军。
这里是森林与草原的交接地带。南方是雄伟的山脉,连绵甚远,将中原与草原阻隔开来。高高的山岗之上,有历经风吹雨打的烽燧烟墩,有饱经风霜雨雪的戍卒,有放牧种地的蕃汉百姓。
他们不想碰那些地方,没必要。
但汹涌的骑兵浪潮一闪而过之时,依然可以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烟柱。
耶律斜涅赤快意地笑了。
多少年了,没在唐人面前这么耀武扬威过了。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你当不憋屈么?
若非夷离堇有令,他都想找个山口冲进去,大肆烧杀抢掠,发泄一番。
只可惜他们没时间了,正事要紧。
前方出现了一座倾颓的土城。
土城占地不小,看着已废弃多年。风雨剥蚀之下,城墙早就坍塌大半。
城内杂草丛生,甚至还有狐兔之流栖息其间。偶尔能找到一些碎瓦片、破瓷碗,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这座城市往日的辉煌。
安州古城。
后魏(北魏)年间所置,至今已经四百余年。
四百年的沧桑变化,足以让文人于此凭吊良久,挥毫写下瑰丽诗篇。但耶律斜涅赤、耶律欲稳二人都是大老粗,不懂得这些风花雪月,他们将土城占了,一时间人喊马嘶,吵吵嚷嚷,杂乱无比。
军士分出一部出外警戒,一部在城内休息,吃些干粮,奴隶则至城外挑选草场放牧。
一路行来,便是人不累,马也累了。
一人三马,日行百余里也差不多了。又不是去拼命的,何必跑死跑废马儿呢?一旦夏人屯驻了大军,不爱惜马力,想跑都没办法。
耶律斜涅赤爬上了端墙,俯瞰远处的山川、河流、草场。
“这才是真正的草原,与之相比,咱们牧马的地方只能算是林间草地。”斜涅赤感叹道。
当然,这里并未完全摆脱山地的影响。就安州城而言,甚至四面都有山。要想遇到真正一望无际的草原,还得往西,那是邵贼的地盘。
“其实,这些草原,真有咱们的牧地好吗?”耶律欲稳也爬了上来。
城墙土本来是应该不生虫不长草的,但历经多年,上面居然已经长了一茬又一茬的野草,让人感慨不已。
耶律欲稳无聊的拽着草茎,继续说道:“咱们那里有连绵不断的群山,可以采药、收集山货,鹿群满地都是,可以打猎。河流密布,可以捕鱼。也有很多空地,可以拿来种糜子。放牧的草场也不缺,不比西边好多了?”
契丹人放牧、种地、打猎、捕鱼、冶铁、筑城,有自己的服饰,有自己的文化,除了没有自己的文字之外,可比回鹘人强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耶律斜涅赤一笑,道:“也是。阿保机称那些部族为‘西南诸夷’,我看恰如其分。他们太愚昧了,只配被咱们征服。”
“他们现在已经被邵贼征服了。”耶律欲稳说道:“或许没有真心臣服,但假以时日,总能压服的。我不反对阿保机征讨西南诸夷,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人、多少牲畜,而是不想让邵贼得到他们。”
这话确实是真理。
阵地就在那里,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然后转化为敌人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坏处不小。
北朝以来,中原的君主们都喜欢积极插手草原事务,有时甚至连脸都不要了。
五十岁的高欢,愣是娶了十六岁的柔然公主为妻,也不知道他当时还行不行了,真是不要脸。
邵树德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甚至比高欢还不要脸。
高欢病重之时,还强颜欢笑,陪柔然公主外出射箭打猎,邵贼怕是乐在其中。
“明日就出发,兵分两路,我领三千骑,走南线,你领万余人,走北线迂回。若我交战不利,你便不要南下了,直接回去。”耶律斜涅赤说道。
是的,他们的兵力增加了,因为临时去了一趟奚人牧地,从奥失部征调了数千骑,目前总兵力超过一万五千。
这么多兵还要兵分两路,还要先试探,这与契丹人打渤海时的套路可完全不一样。只能说,他们还没能建立足够的自信,实力还不够强。
耶律欲稳看了一眼斜涅赤,也不废话了,重重地点了下头,道:“你多带些马匹,如果敌人有备,就撤回来。夷离堇也没想着现在就扫平西南诸夷,咱们慢慢打。中原那么乱,死那么多人,只要有耐心,总有机会的。邵贼想一统中原,还早着呢。”
“好!等我的消息。”耶律斜涅赤下意识抚上腰间的刀柄,说道。
旷野之中刮起一阵大风。
几乎半人高的荒草甸子之中,马儿快活地撒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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