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画完最后一笔,她起身后退,端详这一幅画。
算不上什么佳作。
季颖穿着白裙子站在江边,倘若不看她的面孔,她纯洁得像一只白鸽。
身体与环境画得很写实,却毫无灵魂,于是衬得那个鲜活的笑容格格不入,像是飘在死水上的一朵马蹄莲。
季辞叹了口气,没打算重新画。她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力的极限,况且,就像母亲并不了解她一样,她也不认为自己了解母亲。
准备收工时,她意外在画架上的镜子里看到了叶希牧。
画架上有一面镜子,是方便她画自画像用的。
她猛然回头。
那时候江面上的雾气刚刚散去,朝阳在苍茫的江水上像金子一样地铺开,整个视野都变得锐利起来。少年的面庞仿佛被镀了一层薄金,纯真洁净得像教堂中的婴童圣像。
他剪短了头发,眉毛和眼睛都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干净,清爽,朝气蓬勃。
他比这莽莽长江好看,比人间草木好看,比红尘俗世好看。
季辞没想到他还会来。自然,她除了打听敖凤,也打听了叶希牧。叶希牧的消息要好打听许多,用不着她问,自然有聊起他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
叶希牧又回去上课了。
实验二中的教导主任迟万生去世,叶希牧去戴了孝,守了一夜灵。
叶希牧到底是叶希牧,四月渌江市联考,他把之前落下两个月的第一名又抢了回来。只是分数放到全省,没有他之前那么理想。高考大省,顶峰处的竞争异常激烈,一分之差,就能差出好几个地市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个层次上的名次以个位数计算,争夺变得尤为触目惊心。
这些从四十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孩子们很早就明白,1和2的差别,和101与102的差别是远不一样的,一个位次的差别,他们得到的东西能有天壤之别。
但是还有一个多月,叶希牧还有机会。
季辞本来以为,叶希牧很可能会一蹶不振。毕竟她过去上学时遇到的那些成绩好的学生,从小一路走下来一帆风顺,受到挫折后,却大多爬不起来。
比如李维。
她本以为叶希牧会放弃,但她没想到,他还是又站在了她面前。
还是以这样一种样子,坦荡,明了,不再沉郁。
季辞收拾画笔,折叠画板,走回家去。她画画的地方在龙尾老街的江边码头,一个早已废弃的地方,很美,但也野草荒树杂乱丛生。她怕晒,戴了一顶大宽沿的帽子,白色的花饰偏重一侧;淡绿纹路的复古连身裙,面料挺括光滑,沾不上野草绒毛和倒刺。
她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枝叶也唰啦啦地响。她走得快,后面踩过草叶的脚步声就快,她慢,身后的脚步声就也慢下来。她突然回头,只见碎金般的阳光从遮天蔽日的枝叶间落下来,点缀在少年白色的校服和衬衣上。上坡的道路陡峭倾斜,他抬起头来看她,目光里透着讶然与不解,下颔线与喉结,清晰又青涩。
季辞觉得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她会犯罪。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自控力很好的人。
她回到天井老屋,进院子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了一下,但随即,还是跟了进来。
老屋里的厨房她改造过,老式的炉灶还保留着,只是变得更加清洁便利。瓦罐汤是从昨晚就开始小火慢炖的,新鲜玉米和龙骨的清香已经散发得满屋都是。她又用油醋汁拌了蔬菜和吞拿鱼沙律,拿了昨晚自己烘焙的面包出来。
一只三花小狸猫蹿进来,她开了一小盒鱼罐头给它。
餐桌上多摆了一套餐具。叶希牧依然站在门口。季辞戴着一双厚厚的隔热手套把玉米龙骨汤端到餐桌上,又解了围裙,说:“野猫都能来我这里吃,你不来?”
叶希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书包放在另一把椅子上。
两个人吃得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这顿早餐做得精致,叶希牧吃得也细致,也不知他之前用过刀叉没有,用得虽不算熟练,但也十分自然。面包屑没有掉到桌上一点,黄油与果酱中,他选择了黄油。汤喝了三碗,季辞觉得她的碗可能太小。
吃完了,季辞说:“洗碗去。”
他没说话,端着碗盘去了水槽。季辞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着他研究完了水槽边摆着的一溜各种功能的洗涤剂,起身,从挂钩上拿了一件防水围裙,走到了他身后。
少年的个子确实已经蹿得很高。季辞个子不矮,穿着高跟鞋,鼻尖也只到他后颈发根的位置。
围裙从他头上套下去,季辞用力一收他腰侧的两根系带,他被带得后退一步,脊背撞上了季辞胸前。他脖子上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衬衣领口里透出薄薄的热力,季辞的手没有碰到他,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属于男性的体温。
他的身体很好闻,新鲜,健康,充满活力。
季辞指节抵着他的腰,把他向前推开,给他的围裙系好了带子。
她说:“以后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