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没完没了的细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整个皇宫都湿透了,地面披覆了一层用雨水织成的毯子。
四月初的雨夜极为寒凉,放眼望去,黑暗中透着湿冷,迷蒙中透着阴沉,有种看不到头的惨淡,令人心情压抑,此时,每一间宫殿都紧闭门窗,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没人愿意外出。
紫辰宫的宫门打开了,洛红妆披着雨衣,抱着大大的垃圾桶,颇有些吃力地走出来。
两个守门太监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灰、雨的夜色,满脸写着不耐与烦躁,这样的雨夜就该窝在温暖的房间里喝点小酒,小赌两把,守在这里又凉又湿又冷清,真是没劲。
离换班时间还早着呢,真想时间过得再快点。
洛红妆掐准了时间才出来倒垃圾,换班之前出去,换班之后回来,中间的时间差,足够她做很多事。
终于等到了这样的夜晚,处处大门紧闭,无人走动,视线也差,她倒完垃圾后,无声无息地走在黑暗里,与夜色融为一体,除非被路灯直接照到,否则,视力最好的人也不会发现她。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个死人,走起路来一丝声音也没有,明明就要去做凶残危险的事情,她的心脏却平静得近乎停止。
她去的方向,与紫辰宫的方向相反。
她已经把她所能去过的地方都走过了,把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地记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复习这张地图,她不会迷路,不会走错任何一条路径。
她走的路线,是最黑暗、最隐蔽、最安全的路线,确保她在这样的雨夜不会被巡夜的大内侍卫发现。
走了很远以后,她隐在一棵参天大树后面,静静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群大内侍卫走过来,走在前面的几名侍卫手里提着宫灯,这样的雨夜里,他们没什么精神,队伍散乱,步伐不整,也没怎么注意四周的动静,反正看也看不清楚。
待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以后,洛红妆从大树后面转出来,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垃圾场时,她就做了乔装,抹黑了裸露在外的脸部和手部,用布条把腰部缠了厚厚几圈,胸部与腹部平齐,女子的身段便不再明显,头发梳成大内侍卫最常梳的发式,穿的衣服鞋袜也与大内侍卫如出一辙。
她仔细观察过大内侍卫的穿着打扮,暗中制作了全套一模一样的装束,为的就是今晚的行动。
她的记忆力很好,女工也做得很出色,也很会演戏,她现在的外形,除了矮一些,跟大内侍卫并没有两样。
她的脸虽然还是女子的脸,但这时候,谁会去仔细看她的脸?
细雨,深夜,路灯迷,散乱的队伍,萎靡的精神,又谁注意到队伍后面多出了一个不属于队伍的人?
何况这个人举止非常自然,外形与他们一样,还总是挑路灯照不到的方位走,丝毫没有可疑之处。
这样的雨夜,这些侍卫没什么心情闲聊打趣,只想早点结束巡夜回去躺被窝,没人找她说话,她跟着他们到处走,一点都不慌张。
她早就观察好了,已到换班时间,这些大内侍卫在走回皇宫后门处的值班营房,而近卫军的营房,与他们相距不远,她只要能进入营区,就能找到近卫军的营房,从而找到“七把刀”。
一介小小的宫女,竟然敢夜潜大内侍卫的值班营房谋杀近卫军,真是胆大包天,但她,就有这样的胆子。
只要足够镇静和勇敢,她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做,就像当年在重重追兵的面前救了叶轻歌一样。
这些侍卫一直没发现他们中的一员是外来者。
他们无意中带着这名外来者回到值班营房,营房出入口的守备侍卫跟他们是老熟人了,双方打个招呼,守备侍卫随意扫了他们的队伍几眼,没看到什么异常,就放他们进去了。
这支队伍的队长也懒得像平时一样整队和清点人数,叮嘱几句后就让手下各自散去。
洛红妆低着头,隐进暗处,往营房另一端较为气派的屋子走去。
她打听过了,近卫军的值班营房比普通侍卫的营房要气派得多,位于营房东端,不与普通营房连在一块,她这么一望,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依照宫里的规矩,大内侍卫不能留宿宫中,但为了救驾及时,行动方便,宫里还是在后宫门的内侧,用矮墙围出长条形的区域,建立营房,用于当值侍卫换衣整装、夜间休息等,非当班时间,所有侍卫不能擅自走出营房,否则按擅闯皇宫论处,治杀头之罪。
近卫军是皇上、皇后和太子的贴身保镖,常住宫里,随时待命,“七把刀”当然也不会住在外头。
此时,刚值夜回营的侍卫都回屋休憩去了,没人愿意在外头继续受冷风吹,受细雨打,也没有人注意到洛红妆的举动。
洛红妆一直走到东端的“特区”,那里是一间间相连的四合院,大是不大,装修却丝毫不亚于民间的大户人家,每一间都透着冷酷阴森的气息,她能嗅得到这些院子透出的血腥味。
因为,它们的住客都是杀人的机器,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透着死气。
哪一间是“七把刀”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