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报上登出了最新战报。
夏贵领兵进攻到了山东与河南,最终在一系列失败之后选择撤退。而蒙古人在襄阳地区修建了城堡,吕文德对此非常自责。就赵嘉仁上一世的见识,蒙古开始南侵的重大标志性事件,就是他们抓住吕文德的贪婪个性,在襄阳地区建起堡垒。
一两个堡垒不算什么,建成堡垒意味着蒙古人持续推进南下灭宋的战略。而战争一起,贾似道面对来自襄阳方向的沉重军事压力,他哪里还敢对赵嘉仁动什么手脚。如果贾似道不知道赵嘉仁的海上力量就算了,贾似道越清楚赵嘉仁的力量,就越得与赵嘉仁合作。因为贾似道真正能给赵嘉仁的只有官位而已。
“我当然不怕夏璟。”赵嘉仁果断答道。
不用谈军人,徐远志换到了他最喜欢的话题,“既然你不怕,此事你自然可以处理。我真正在乎的是嘉仁对官制的看法,别人都觉得大宋冗官甚多,为何偏偏你觉得并非如此?”
听徐远志要和自己谈制度,赵嘉仁立刻兴致勃勃的说道:“咱大宋官真的不多,两万多人还算多么?徐先生定然见识过衙役,一个衙役手下竟然有几十上百的跑腿,所有具体的事情都是由这帮人把持。我且不说他们是不是天生就黑心,光是为了养这些跑腿,衙役心不黑,他能弄到这么多钱么?”
听了赵嘉仁的话,徐远志心里面就一阵的不舒服。并不是因为赵嘉仁说的不对,而是赵嘉仁提出的解决方案让徐远志不舒服。就之前的讨论,徐远志知道赵嘉仁的解决方法是把官吏融为一体。地方上的工作完全由官员去执行。若是执行了这个制度,大宋两万多官员根本不可能出现冗官,因为赵嘉仁推算大宋大概需要二十万官员。也就是说,现在需要的是再通过各种制度招收十七万多官员来补足缺口。而不是传统中裁掉官员的官制改革路线。
想到官员竟然要干小吏的事情,徐远志叹道:“若是这样,那就太不善待读书人了。”
赵嘉仁对此次谈话的结果很满意,上一次谈到这里之后,徐远志气的拍案而起,拂袖而去。此次徐远志至少肯和赵嘉仁谈论一下官制。
赵嘉仁立刻说道:“徐先生,我觉得咱大宋官制根本性的问题就在于官员不干活。他们之所以立功,是为了之后能够高高在上使唤别人。就以贾相公为例,若是贾相公先以自己的干事经历,拿出一个步骤清楚的方案和各部讨论。通过之后,再提出如何给执行的官员各种支持。也就是说,他不是一个让大家侍奉的人,而是作为大家的靠山,作为支持大家,为大家服务的人。你说他的地位会如何?”
徐远志听了这话,想到自己遭遇到的被逼退休的耻辱,即便是如此有涵养的徐远志忍不住恨恨的说道:“嘉仁所说全是妄想。”
赵嘉仁点点头,“就算是我的妄想,若是我当了相公,就这么去做,徐先生觉得官员们可否肯听我的?”
徐远志继续摇头,“大宋是权相,嘉仁如此做,只怕有人就会看不起你。”
“我又不是不教而诛,那时候处置了那些人,难倒还真的有人骂我暴虐么?”赵嘉仁笑道。
徐远志被这个食人虎般的笑容弄到身上发冷,那是赵嘉仁发自内心的笑容,所以极有感染力。徐远志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意志力,而且徐远志也感觉这笑容里竟然有种正义的味道。的确,若是赵嘉仁真的能够做到他所说的,违背的官员就缺乏正义性了。
就在徐远志沉思的时候,司马考满面红光的施施然而入。看他挺胸叠肚的样子,是经过一番饱餐。瞅见徐远志居然还在,司马考讶异的问道:“徐知州怎么还在福州?”
被人戳到了痛处,徐远志的表情还没有与赵嘉仁谈论官制改革那么激动。他努力淡然简单说了自己的现状。司马考听完之后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身为被强制退休的官员,司马考认为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什么安慰根本没用。憋了片刻,司马考说道:“我请徐先生去吃咖喱面吧。”
这话还算有趣,赵嘉仁和徐远志都忍不住被逗乐了。
大宋是存在送餐业,赵嘉仁和徐远志都在和夏璟开会,两人也饿了。于是到外面的饭铺下单点菜。没过太久,送餐的小哥拎着食盒进来。打开之后,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三碗面,还有金丝煎饼。
三名进士们就着属于违禁品的牛肉干,边吃边谈。此时的主角就变成了司马考,司马考讲述了自己跟着部队前去河北打仗的事情。对于人烟缺乏的河北大地,司马考非常感叹,“河北平原真的是一望无际。而且河北真的没什么人,咱们福建路这么多没地的百姓,送去河北该多好。”
听了这充满扩张思想的话,赵嘉仁只是笑了笑,继续埋头吃咖喱羊肉面。他其实很想搞出牛肉面,不过福州知州带头违法,这怎么都有些过了。
徐远志表情严肃的低头吃面,他一个奔五的人,胃口已经远不如从前。自打吃起咖喱饭之后,他又能吃得下去饭。徐远志终于找回了吃饭的快乐。
“徐知州”司马考刚吃了一大碗面,此时也不是急着再来一碗。他看徐远志的表情貌似不够支持,他说道:“你没见到火炮的威力,所以觉得蒙古人不好打。火炮攻城之时极有用处。”
徐远志并不喜欢司马考这种激进派,他咽下面条,抬头问道:“你想做武官么?”
在大宋,从军并不是光彩事,做武官也没什么光彩。这一句话就把司马考给噎住了。
赵嘉仁可不想让他团队里面唯二的两名进士无意义的争执,他插话进来,“火炮对付蒙古人也许好使,对付南海的蛮夷更好使。我之前给朝廷讲,募集无地的流民到南海开辟,现在已经有了天花和霍乱的疫苗,我准备雇用百姓到南海开辟。最初自然是要修筑城堡,控制城外的土地。地方我都选好了。”
既然赵嘉仁插话进来,司马考也没有和徐远志继续争执。他带着点不高兴问道:“却是哪里?”
赵嘉仁拿出了一张小地图,指着后世大概曼谷的地方说道:“我们的船队已经在这里留下了人。此地距离狼牙修国很近,而狼牙修国并没有控制此地。我们在这里开辟的话,对我们的做生意大有好处。”
徐远志看了看,问道:“这里距离福州多远?”
“五千多里。”赵嘉仁随便给了个估摸的答案。
听了这个数字,徐远志毫不迟疑的表态,“劳民伤财。”
“不能这么算。”赵嘉仁忍不住较真了。他急急忙忙把面吃完,接着拿出一个黑板来,“建一艘船就算是一千贯,只要能控制航路,一艘船上水手20人就够。一名水手一年就算是五十贯,这就是两千贯。没有去壳的大米可以随便堆放,对船内结构要求不高。一艘船能运送至少两千石。按照一石三贯钱来算,遗传就是六千贯。使用三角帆的话,一艘船一年能跑两三趟。有这么大利润可用,怎么能叫做劳民伤财。”
徐远志边吃面边听赵嘉仁讲述,听完之后他抬起头平静的说道:“贾似道搞公田改革,想来也是如此想法。”
提到贾似道,司马考心里面就非常不爽。而徐远志这种保守稳重的个性也是司马考并不喜欢的,即便司马考很尊敬徐远志,此时也忍不住不高兴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做起来怎么知道不行。”
徐远志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师侄,这才说道:“很多事情都有前车之鉴,越是这种计划的好的,那就一定漏算了什么。”
“那徐知州觉得漏算了什么?”司马考顶撞回去。
赵嘉仁立刻大声说道:“我知道漏算在哪里。”
司马考转头看着赵嘉仁,连徐远志也扭头看过来。赵嘉仁大声说道:“之所以一定失败,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官员没有足够的干部来办事。他们高高在上的要求别人给他们干活,这种事情就一定不行。这帮官员要是能亲自干活,并且能领着百姓一起干活,那就没有不成功的事情。”
赵嘉仁说的认真,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过这样的干部队伍。而司马考与徐远志盯着赵嘉仁认真的脸,经过观察,两人发现赵嘉仁竟然不是在开玩笑。先是徐远志莞尔一笑,接着就是司马考放声大笑。大笑都不能抒发司马考此时的冲动,他干脆边笑边用拳头捶桌子。
历史只有有人开拓过,后人就觉得那是一条能走通的道路。赵嘉仁觉得从干活者里面选人才,在大宋并非不现实。即便遭到如此嘲讽,赵嘉仁依旧面不改色,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