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兄弟坐下了没多久,又有别的人牵着毛驴前来旁边。看衣服应该是附近地主家的人。兄弟两人也不去多话,只是边抽烟边看农场的牛耕地。这边的四头牛耕开了土地,又有一头牛拉着一个带圆盘的器械从地里经过。这个器械上的圆盘切入松软的土里,牛拉动器械前进,圆盘在前进中不停旋转着。
兄弟两人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这种前后两拨的牛拉着器械经过。看到傍晚,两人发现再也没有什么人到已经耕耘过的农田忙活。如果一定要说有,就是骑着马的骑士在附近巡逻。
两人都不想在寒冷的野地里过夜,便骑上毛驴扬长而去。一路上只管顾着驴子前进。等在黑夜中看到点着灯火的城墙,兄弟两人才下了毛驴,牵着驴向前走。颠簸这么久,兄弟两人也的确需要走走路,舒缓一下气血。
“官府的农场牲口看着比人还多。”段人凤忍不住叹道。
“他们也真敢。这么多牲口,来一次瘟疫可就惨了。”段凤翔也跟着感叹。
对于如此负面的情绪,段人凤不怀好意的附和道:“嘿嘿,若是来次瘟疫也不错。”
笑声未落,段人凤就听段凤翔问:“你就这么恨官府?”
段人凤一听,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牵着毛驴又走了一阵,这才说道:“恨官府也谈不上,我只是觉得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也是。”段凤翔坦率的表示赞同。
兄弟两人又走了几步,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觉得此事未免滑稽,按道理来讲,段家与官府弄到如此地步,两人应该深恨官府才对。至少段家长老们认为晚辈应该跟他们一样深恨官府。但是兄弟两人却没有这心思。
段人凤叹道:“我听闻再过一阵,家主只怕就要我们这些没多少土地的家退出公田。”
段凤翔听到的也是相同的消息,转述者所说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段家子弟要为家族效力,譬如段氏兄弟就得各种跑腿。然后两人家的土地可以得到他们家土地平均亩产的八成五,另外一成五是要给族里,作为本钱使用。
从佃土地的角度来看,能得到的地租一般都是五成。比五成高的,就是段家兄弟为家族做事换来的。现在段家遇到很大问题,段氏兄弟这样家里只有五十到一百亩地的家伙就显得没什么价值。如果让他们脱离族田,能省下许多钱。
“我觉得咱们为段家做了这么多,族里总不至于这么薄情。”段凤翔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做这么多,就是不愿意被撵出去。
段人凤叹道:“你继续弄吧。我是真的累了,干不动了。就算是不在族田里又能如何,我们自己种地,还能多拿一成五呢。以前族里有私塾,当下读书得去学校。便是不靠族里,咱们自己也能供的起家里孩子上学。”
段凤翔不知道段人凤这话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不管说什么,段家搞族田已经搞了这么久,段凤翔真的没那种可以拍屁股就走的意愿。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留在族里。
天色已晚,兄弟二人进城之后就各回各家。第二天一早两人前往段天德家,先回禀了被交代的事情。段天德认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沉默一阵,又问了几个问题。接着说道:“人凤先出去,我和凤翔说点事情。”
回想着最近的传言,段凤翔心中登时就紧张起来。就见段天德让人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其递给段凤翔。段凤翔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交钞。他这是又喜又惊,喜的是拿到不少钱,惊的是这些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凤翔,你也知道咱们段家遇到的事情。”段天德说的语重心长,“当下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你就去趟杭州告状。看看能不能走别的路数。咱们段家在杭州还有几个朋友,实在是不能不走动一下。此次就靠你前去了。”
“……我担心我做不好这么大的事情。”段凤翔说道。
“不用怕,这些钱就是你今年的例钱。我们会派你兄弟段凤先和你一起去杭州。”
段凤先乃是段天德的儿子,这下段凤翔心里面有了些底。原来段天德是要让他儿子段凤先领队。看现在的样子,段天德还准备他们在京城多待一阵。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段凤翔应道:“全听族长安排。”
这边说完,让段凤翔先走,段天德就叫来段人凤,“人凤,你现在可否还愿意种地?”
两个多时辰之后,段凤翔第二次到段人凤家,得到的消息还是段人凤没有回家。这下可把段凤翔给急坏了,怎么见了次族长段天德,人就不见了呢。
而且段人凤的家人也不知道段人凤去了哪里,并不是突然接到家族里的差事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段人凤只能吃了饭之后去见段凤先。本来约好下午见面,到了段凤先家,人却不在。一问段凤先去了哪里,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这可把段凤翔给气坏了,找谁谁不在,又没有准确消息,这么搞是不是在耍段凤翔?气呼呼的给段凤先留下一个字条,段凤翔转身就回家。不就是互相拖么,这谁不会呢。
回到家,段凤翔气呼呼的躺床上生闷气。因为有点冷,拖过来被子盖身上。这一来二去之间,就昏昏然睡着了。
“相公,相公。”耳边传来妻子的声音,段凤翔拉了拉被子,想继续睡。
“相公,人凤来找你。”妻子在旁边继续呼叫。
“啊?”段凤翔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他费力的睁开眼,打着哈欠对妻子说道:“请他进来。”
等妻子出去,段凤翔头往枕头上一放,立刻就觉得自己继续昏昏然要陷入梦乡。这时候就听段人凤在旁边说道:“凤翔,我家的地要离开族田了。”
一个激灵,段凤翔终于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