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一直是大顺的心腹之患,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战斗力也颇是不弱,尤其是那些苦地方出身的陕甘绿营,更是骁勇善战,其统兵大将赵良栋、张勇等人用兵老辣,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手,顺军上下应当也有感觉。
因此,有这个前提在,无论是登莱的梁向俭还是宁波的江志清,都觉得似乎有可能说服顺军与南明重归于好,必要是放弃赣州,以便能够对抗清军的威逼。不过,作为长期在一线工作的郭普夏,却不怎么看好两位上司有些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觉得李来亨这个人性格强硬,早年就参加流贼军队的他也相当务实,与那种“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耳根较软的皇帝完全没有可比性,想要说服他,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不可能的——正像是有些元老贵族时常说的“不听广告、只看疗效”,说的就是李来亨这种人。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楚科奇”号武装运输舰缓缓靠上了泊位,然后降下了风帆、落下了首尾双锚。郭普夏上尉整了整衣着,然后带着三四名随从快步跃上了码头。
码头上此刻已经有多位顺国官员在等候着了,郭普夏看了看他们,有老有少,既有行伍出身的大老粗官员,也有科举考上来的进士官员,恰好反应了如今大顺新老交替期的现状。
这些人的服色现在也比较统一了,都是用比较考究的绸布制作的官服,仿的是唐朝时的制式。这主要还是李自成这个家伙比较推崇老家sx当年不但定都西安,就连官职名字都大量山寨唐朝,比如什么果毅将军、威武将军之类的(请原谅老李文化水平不高,幕僚班子薄弱……),李过、李来亨父子继承了大顺的道统,自然是萧规曹随、一切照旧了。
码头内的驻防官兵此时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身穿夏季短袖陆军常服的郭普夏等人,那脸上古怪的表情,若不是军官们在旁边黄油,估计直接就笑出来了。在他们心目中,这个东国朝廷的工匠是够厉害了,军队也是颇为能打,但这礼仪大概也就是蛮夷的水平吧!哼哼,咱大顺朝虽然别的比不上你们,但这礼仪却是稳稳压过你们一头!
“来者可是东国郭将军吧,本官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大顺礼部官员迎了上来,说道。这人年岁有些大,看起来五十多了,但身高体壮、目光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显然是大顺军中某位老资格的行伍出身的官员,不知为何却去了礼部,然后还用这么一种文绉绉的语气说话。
“我不喜欢坐轿,直接骑马,我现在就要见你们皇帝,我知道他在巴陵遍阅诸军。”郭普夏一上来就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摆了摆手,让身后的随员上前递交了一些身份文书,让顺国方面的官员查验。
“好,俺老张也不喜欢坐轿,那玩意也就那些酸丁秀才们喜欢,咱行伍出身的还是骑马痛快。来人,牵马过来,别磨蹭了。”郭普夏这种不太礼貌的态度让对面一堆佐贰官员们有些不满,不过领头的这个大老粗倒颇有些意思,非但不怎么怪罪,相反还让人牵来战马,场面上的功夫做得极其到位,显然他的脸皮厚度也是相当惊人。
查验完文书后——其实查不查都一样,郭普夏驻节马当要塞很长时间了,认识他的人很多,当无人敢于冒仿——一行人便启程前往目的地了。
大顺本是农民军出身,虽然在湖广一带经营多年,李过父子也分别称帝登基,但说起来仍然是个草台班子,各种规矩并未完善。比如护卫着郭普夏等人的这支队伍,除开那些护卫军士们看得还算顺眼外,其余扛牌子、举旗子、吹吹打打的全部一塌糊涂,如果被南明的那帮官僚们看到,估计大牙都要笑掉,虽然他们之前刚刚嘲笑过东岸人不懂礼仪。
巴l县是岳州府府治,同时也是军事重镇,因此城内的居民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军人家属。这些人此刻多拥挤在不甚宽阔的道路两旁,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传说中的东国黄衣贼,其中一些相熟的还与队伍里某些人笑着打起了招呼,搞得整支队伍乌烟瘴气的,几位大概是李过时代科举出身的官员是大摇其头,估计也是觉得规矩丧尽、斯文扫地吧。
郭普夏来过几次巴l县了,对此地的人情风物没甚兴趣,他现在感兴趣的反倒是与他并驾齐驱的这位李姓大顺礼部侍郎。一路上他几次试着挑起话头,想从这位大顺官员身上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些事情,不意这人外表看起来甚是粗豪,但内里其实非常奸猾,屡次岔开话题引导别的地方去。以至于到了后来,郭普夏干脆闭口不言了,就等后面见到李来亨时直接开口询问,不过心里的腹诽却是难免的了——这些顺国官员,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要是没我大东岸明里暗里扶持着的话,怕是长沙都已经让鞑子朝廷一锅端了,这些家伙大概也被清军抓去bj菜市口斩首示众了吧,哪像现在这么人五人六的。
不过郭普夏想要立刻见到李来亨的愿望大概是很难实现了。李来亨到巴陵检阅诸军,事务繁忙,一时半会儿却也没空接见郭普夏一行人,因此把他们暂时安排在了名闻天下的岳阳楼——这还是李过在世时拨款重建的呢——暂居,等待他有暇了再行接见。
郭普夏平静得接受了顺国方面的安排,但心情仍然有些阴郁。以往东岸这边的使节出使顺国,李过不说次次亲自接见,也大部分时间都抽出时间会个面,交谈交谈,态度非常之好。甚至就连前年卧病在床时,都曾经强撑病体起来接见东岸代表,那热情程度与如今的李来亨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难道是李来亨知道我方的来意,以及之前我方断绝了贸易的事情,导致他故意摆脸色?”郭普夏心里暗自猜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