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张氏在碗内倒满醪糟酒,先敬刘氏和张勇:“哥哥嫂嫂,先谢谢你俩,这是妹妹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
秋雨接话:“这也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晃晃手中红包,得意极了。
张勇喝下酒,说不出的舒畅,嘶气笑道:“敢情我这腿摔对了。咱们家要早让云丫头当家,说不定已经是县里人了。”
刘氏轻拍他掌:“说啥不吉利话,腿都快好了,可别遭菩萨怪罪,快呸。”
张勇嘿嘿笑,顺着老妻的话,假意往地上呸了两下。
张枫又敬秋云:“我儿,姑多亏你提点照料,不然还在那水深火热中拔不出。”
秋云笑着端碗道:“三姑别谢我,圣人说的醒世恒言许多,却要那能听的,是三姑自己的本事。”
说完痛快饮下酒。
江一流不待三姑敬他,自己先跳起来:“我要敬各位叔叔婶婶姐姐妹妹,漂泊许久,我可算是第一次体味到家是什么感觉,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像热乎乎的汤婆子烀在我心上,原来家的感觉这样好,这样温暖。”话毕他一口饮下。
喝罢,见众人皆盯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放下碗,挠头。
秋月替他夹了筷肉丸子:“瞧你说的话,大过年的招人哭,哥,你哪天不说这话,咱们就真成了一家人,家,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地儿,每时每刻都在,不必担心跑掉。”
秋云笑:“秋月说的好。”又邀一流碰杯:“以后可别再这样矫情,你瞧三姑和我娘,都让你惹哭了,赶明儿我娘不替你纳鞋底了。”
“说的啥话,我能不给一流纳,院坝翻塌我都得给他纳。”刘氏抹眼角嗔道。
说的众人哈哈大笑,被江一流弄煽情的氛围,一下又热络起来。
吃罢饭,张枫和刘氏去灶间洗碗,秋云扶张勇在院里绕弯。
秋月正在桌上收拾碗筷,见江一流面有难色,问道:“一流哥,还在想家的事儿。”江一流摇摇头,垂头扭捏了会儿,不好意思道:“我想起师傅他老人家,一个人在极乐世界还不知道咋样,我想给他弄点吃的,也告诉他老人家徒儿很好,但是,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怕你们膈应。”秋月道:“小事情,要准备什么我去弄。”江一流说:“你帮我端点素菜,我去找几根香,咱们去头给我师傅引引。”秋月点头,江一流又说:“拍黄瓜一定拿上,我师傅最爱。”
秋雨听见也闹着要去,三人到院后菜地,摆盘焚香。
秋雨问:“一流哥,你师傅是光头吗?”
江一流点头:“那肯定,我师傅是寺里的主持。”
秋雨又问:“他真不吃肉。”
江一流弹她脑瓜崩:“我师傅戒律森严,从不破戒。”
秋雨道:“一流哥,可能你师傅就是你爹。”
江一流彻底无语:“我师傅圆寂都八十多岁了。”
秋雨不懂其中奥妙,歪着脑袋:“八十岁就不能做爹?”
江一流满脸嫌弃对秋月道:“这妹子可真够傻的。”
秋月捂嘴笑起来:“妹妹,人家师傅不许乱说,你敢说你夫子么。?”
秋雨赶紧捂嘴摇头:“不敢不敢。”
她松开手,跑到江一流面前,让他蹲下,指他颈上半月状的银坠子问:“哥,这是啥。”
江一流叹口气,看烟已燃尽,也许师傅收到消息,知道他过的不错,也知道这小女娃话真够多的。
“这可能是我亲生爹娘,除了命,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那你要去找他们吗?”
“秋雨!”秋月喝道,她察觉到江一流脸色越来越暗淡。
“姐,哥,我错了,我帮你们提篮子进去,你们再聊会。”秋雨识时务为俊杰,抢过姐姐手中的篮子便跑。
“一流哥,秋雨她,犯人,你别难过,回去我收拾她。”秋月借着月光看见江一流脸上的泪痕。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孩除了开心会翻跟头,伤心了也会流眼泪。
“你能收拾谁。”带着泪痕,他的大眼睛闪烁笑起来:“我自己来。”
“嗯。我帮你逮她。”秋月一本正经的说。
走出两步,江一流突然停下来,呆呆的看着秋月
“如果有一天我要去寻亲生父母,你也会帮我吗?”他问。
秋月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
她点头时鬓边飘下缕胎发,细细柔柔搭在她光洁的额上。
江一流想,色即是空。
他有点后悔不该来给师傅祭祀,师傅一定会打他板子的。
“一流哥,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秋月追不上前面手背在头后故作潇洒脚步飞快的江一流。
他暗想,再看一眼,就要伸手去撩拨那缕发丝,便真该挨板子了。
刘氏换过秋云扶张勇的手,朝她怀里塞碗红豆沙:“去,给隔壁侯大人送去。”
侯逢道回乡已久,刘氏和张勇敬他为人,依然尊称大人。
秋云想,娘您可真会,把小羊羔般的女儿送入虎口。
侯逢道若知道一定会说,哪有啥小羊羔,分明是只老狐狸。
“干嘛给他送。我不去。”秋云拒绝。
张勇推她:“快去,快去,爹不要你扶。”
“干嘛不找秋雨去。”秋云瞅了眼正在三姑怀中偷偷接压岁钱的秋雨。
“找她?不说豆沙有没,我这碗估计就得碎了。快去吧,送了回来,咱们正好放炮,对了,能把侯大人拉过来更好。今上午听他说,不去祖宅过年,一个人怪冷清的。”刘氏又把碗朝秋云怀里塞。脸上的笑分明不至让她去送红豆沙这么简单。
这老娘怎么还在替她张罗啊,秋云无语,想起那抹流动婉转的衣角。只能闷头闷脑接过碗。
“快去快回啊。”
她回头看刘氏和张勇在院中朝她挥手,颇有点剩女终于送出去的喜悦感。
天啦,谁知道她才十五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