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流拖着男子朝里头空屋走去,边走边说:“烂衣裳也值不得啥钱,是秋云姐宽宏大量,换我,嘿,白吃白喝先打断骨头再说。”
男子哀求声淡去,秋云复回柜台上,望着秋月正在收拾的残局,想不通为何瞿东家还不行动。
要说想不通的何止是他,包括瞿东家也想不通,他妈的,世上还有比刘屠夫更懒的人吗?瞿东家已亲自前去寻过他四次,每次对方都以口中应承将他打发,可第二天不是睡不起,就是懒出门,约好的流氓都急了,当大爷我成天守你这笔生意,不谋别的事儿,逗着好玩儿啊!
瞿东家才听说张氏卤菜馆闹事,还以为是自己找的人主动上门,可没了刘屠夫如何得手张枫,闹也白闹。
躲在暗中观察,却不想先散出群人,过会儿又丢出个衣衫不整不像正经人的小胡子,店中经过闹腾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发现,江一流的身手绝不是等闲之辈,搞不好雇的三个流氓得遭反将一军。
他替刘屠夫感到庆幸,若不是他懒,今儿飞出来的恐怕就是他那身肥膘。
瞿掌柜筹谋半天,啥也没捞着,相当泄气,不过丢了付保通这个包袱他又觉得几分畅快,遇到烦心事,遇到高兴事儿,他都想去楼里逛逛。突然记起有位戏花老手同他推荐过船家客,楼里的姑娘他玩儿的有几分腻味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吃吃风味小菜倒也怪新鲜,未尝不可一试。
瞿掌柜兴高采烈奔到码头,近岸处竹林遮掩下果真停了几艘竹船,船上有的挂了彩旗有的挂了绿旗。
那挂彩旗的就是待沽之人,那挂了绿旗便是已有所属。
里头有艘竹船特别符瞿掌柜的意,竹船门帘处挂了张袖帕,绣了对水鸳鸯,水粉色袖帕配交颈鸳鸯,别有一番情趣,帕随风舞,在岸边瞿掌柜隐隐闻见股香味挠的他心痒,脚下步伐越发的快。
踏到船头,见那摇船的老者正拦下位健壮雄伟的男子,不肯放他走。瞿掌柜掏了个没趣,正欲抽身离开。
帘子后头传来如清泉入水般的声音:“相公何必挣扎,上了妾身的船不是属意妾身又是如何?”
那男子出掌就能掀翻老者,偏他愿不动手,只和老者躲闪,想趁漏逃开,但船身狭窄不能施展,老者颇为灵活,两人僵持不下。
“我最后说一次,看错了船。”说话像敲鼓,又响又重。
“上错了船也得给钱,自己瞧,这写的明明白白,上船五十文。”老者吹胡子瞪眼手指飘帘:“我看你是瞧不上我女儿,平白侮她名头。”
为了防止嫖客白看,各船家都有规定,上船就需给钱,至于多少各不相同,越高说明船家女越美丽。
男子压下心头口浊气,怒道:“没钱。”
“没钱。”老者扎开马步,横橹与胸前,一副与君拼命的姿态:“那你就从老朽身上踏过吧。”
帘子后头伸出几个指头,如茉莉花骨朵般,瞿掌柜见了,心酥掉一半。
“官人,进来,我同你好好说。”
“原就看错了船,万不会再错门。”男子语气硬的像阴沟头的臭石头。
“你辱我女儿,老子和你拼了。”老者举橹便要敲男子。
“等等。”瞿掌柜缓缓从坡上下俩,撒开衣袖,学翩翩君子的仪态,款款而来。
走到老者面前,拱手行礼道:“老人家,这位兄台既然错了,便让人家去吧,他的钱,我来付。”回头看帘子下的手,意识到有人来,迅速的收回去,珠帘微微颤动,正如瞿掌柜的心。
从袋中掏出一角银子塞到老者手中,对男子道:“兄台去吧,这儿我替你了。”
那男子有些犹豫,看了眼岸上,抱臂道:“请兄台留下地址,改日我定来还你银钱。”
瞿掌柜故意想露出身家,便朗声道:“去西街迎客菜馆跟他们说找东家,自会有人接待你。”
果然老者眼前一亮,里头传来阵轻咳。
瞿掌柜暗暗得意,又道:“钱本不多,但我见兄台是个忠厚之人,怕你心中过意不去,要还便还,不还就当我给这位姑娘添的花钱。”说完,眼睛仿若伸出手,想去钩开帘子一探后头美景。
男子再次将目光锁在岸上,匆匆丢下句:“我定来谢过你。”抽身离去,脚风掀翻路边葱茏野草,如风吹麦浪。
“老人家,现在我可以……”瞿掌柜立在船头,想伸手捞那张袖帕。
“客官,快请。”老者忙打帘子,将瞿掌柜迎进船舱。
自是一番风流不提。
且说秋云这边,苦候不见瞿掌柜来惹事,逐渐放下心来。
付掌柜来了之后,店中生意更好上了几分,秋云惦记那日救下张枫的男子,张枫也同样念念不忘,谁知男子像突然消失似的,竟未再见身影。
经过上次有人闹事后,如今生意越发大起来,秋云心中存了念想,想寻一庇护,奈何在洛县中根基不稳,只能徐徐图之。
到底还要做生意,秋云不能总让江一流在店里头待着,又请来付师傅的老婆姜氏到店中帮忙,江一流专跑外头。
这日,三月里的天气,江一流满头大汗从外头奔来,直冲柜台,张开手,撞头撞脑冲秋云道:“姐,我要支银子。”
他的工钱一直由秋云保管,平时主要花销不过为秋月买头绳或为秋雨买糖葫芦,倒是存下几辆银子。
秋云见他面色潮红,又见袖口脚踝处灰尘重,像是与人斗殴完,遂放下账簿正色问他:“支银子可以,得先说用途。”
江一流急了,扑在柜台上求道:“姐,别问用途成不。你还不相信我,保证绝不是做坏事。”
秋云不答话,拿眼直勾勾的看他,看的他头上如虱子叮,如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师傅,就是那小子,打断了老四的腿。”
外头突然黑压压来了群人,个个身强力壮,瞧一身腱子肉,均是练家子。其中一员手指江一流。
为首的老者留黑色寸发,三月天仅穿件白外褂,露出臂膀虬结肌肉,像两座小山峰,他高喝一声,声如洪钟:“打伤我徒弟还赶跑,没种的小崽子,现在老夫给你两个选择,滚出来,让我打十拳,或者我进来,打你十拳,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