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习惯,这个时候正是大家欣赏和点评升旗手的时候。
大家的点评其实也颇仁慈,没有惟相貌论,更没有惟穿戴论,这首先保证了不会有人身攻击,大家感兴趣和乐衷于评论的是三个人的走相。
在这一点上,客观地说,不是同学们热衷八卦,而是这确是个有目共睹并很难不成为话题的画面。
就好比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世界各国的“正步”一样,虽然各国的正步都是当事国的礼仪官精心创制,也反映了当事国的审美好恶,但依我们中国人的眼光来看,有些正步还是太过另类,甚至令人难以忍俊,比如某国的鹅式正步。
虽然中国的学校教的都是中式正步,但奈何正步是个纯技术加体力的活儿,就高一进校时的那一小段儿军训,很难保证在三年之后的某次升旗仪式上还能做出漂亮正规的演示。所以,每每在升旗环节,大家都会因为看到各种形态不一、参差不齐的正步,而笑论纷纷、前仰后合。
且看四班三位升旗手,一起步,三位腿长腿短情况便立即显现。
中间男生大长腿,几步便将两旁女生甩下,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大义凛然、一往无前,搞得两边两位护旗手女生不得不加快步频。
但须知,正步走有特别的步形和甩臂要求,两女生不得不甩臂跟着步频加快,正步走变成了甩手正步跑,加上手臂和腿要保证正直,活似小脚老太太们的摇摆式小跑,煞是搞笑。
但这毕竟是个庄重的场合,同学们都很懂事地没有大声笑话,而是小声嘻嘻地议论而矣,毕竟班主任老师也在队前站着,不可太过嘻笑放肆。
不多会儿,三位升旗手走到升旗台,并绑好了国旗。
“全体肃立、奏国歌、升旗。”
三位升旗手各就各位,一人甩旗,两人拉绳。
要说学校这国旗绳是太结实冰凉了,中小学时期的旗杆绳多是棉的或尼龙的,而这里却用的是粗的缠绕在一起的钢丝绳,而且非常紧,拉的时候极其费力,如果是两个柔弱女生还真干不了升旗这活,必须得有一大个儿有力气的男生方才拉得动。
只见四班那两位升旗手,使力地拉着旗绳,两人一人往下拉,一人往上推,那男生开始还是双手交替拉,没拉两下便变成了双手齐拉,即使这样仍然显得非常吃力,国旗在两位满头大汗的升旗手的努力下,一戳一戳地往上爬,“刺拉、刺拉”,声音刺耳,大家频频摇头,有的小声议论,有的吃吃地笑,班主任周老师回头看了看队伍,大家声音稍收。
周爽心道,如果自己升旗,切不能犯这种错误,升旗不能一下一下地拉,而应该均匀使力,双手交替着往上拉。
想归想,周爽行着注目礼,纹丝没动,仍然保持着庄严肃立的姿势。
站在周爽一旁的郑保国嘿嘿地傻乐着,用胳膊肘捣了捣周爽问:“你看,可笑不可笑?”
周爽保持肃立姿势,并未作声。
这时候国旗升到了距顶端很近的位置了,而此时国歌还有较长一端。
正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两位升旗手结束了狂拉猛拽,开始小心翼翼地龟步慢移。
这又是校园升旗常见的搞笑一幕,升旗手们为了达到国歌奏完一瞬,国旗正好升到顶端的效果,往往会在起初粗暴地狂飙激进,等到了离顶端较近的地方时,再由快转慢,慢慢地升,温柔地拉,等待着国歌最后几个音节的到来,直到最后一个音节一到,马上再奋力一拉,在国歌结束的刹那,正好登顶。
这种“成功”的升旗经验在各大中小学校园屡试不爽,当然,如果能从一而终地保持同一速度,国歌正好奏完正好登顶,那当为上乘,是升旗手中的高手,但大多人没有这种技能,只好采取这种法门,也往往能收到效果。
表演得好的,前后的升旗速度略有不同,不会让人看到太明显速度差别;
技术较差的,前后速度明显不同,令人忍俊不禁;
而技术极差者,饶是表演了令人捧腹的拉绳变奏曲,仍然功亏一篑,没有在最后一个音符到来时登顶,引发全场叹息。
周爽对这种行为有些不意为然,认为这样的升旗追求,把庄重的活动搞得难以忍俊,追求没有意义的完美,结果反而变成了滑稽不堪。
国歌终于奏到最后一个音节了,那两位升旗手在大家的瞩目中,最后愤力一拉,国歌奏完了,国旗却没有拉到顶端,停在了距顶端二三十公分的位置。
但两位升旗手因为站在旗杆正下方,却觉察不到,以为拉到了顶端,已准备系绳。
郑保国嘿嘿地笑着,用肘部捅了捅周爽。周爽没有吭声。
郑保国见周爽没有反应,尴尬地笑了笑,继而不以为然地小声说:“至于吗?那么认真!别假正经了。”转而和前面的同学说笑议论起来。
四班班主任见到这一幕,急忙小步跑近向两位升旗手指了指旗杆顶端,那两位升旗手方才觉悟,马上又拉了一下,国旗终于登顶。
主持升旗的政教处侯科长喊了一声:“稍息”
周爽这才改成稍息姿势,扭脸看了看郑保国,郑保国满脸嘻笑地对周爽说:“周爽,下周你要升旗吧,可别闹这笑话呵。”
周爽斜眼看了看郑保国,小声回答:“放心吧,不会。”
“别那么自信,这旗我升过,很沉很难拉,要提前多练一练,升旗的时候,女生也很关键,没力气,帮不了多少忙。”
“嗯,谢谢提醒。”
队伍左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叫声,继而一阵骚动,有人急切地说:“晕倒了,有人晕倒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女生的体质。”郑保国边向骚乱的方向看边评价说。
好像是九班那边儿发生的事儿,一会儿三四个女生从队伍中搀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软绵绵的模样,九班班主任也赶忙跑了过去,几个人搀着那女生从队伍后面慢慢向公寓方向走去。全场都在向这边方向望来,主持升旗仪式的政教处侯科长也停下来向这边张望。
要说这种事儿,以前也时不时地发生过,女生们弱不禁风、柔弱不堪的体质确实令人堪忧,一个升旗仪式都坚持不下来,何谈体育?
走过周爽五班的队尾时,周爽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啊!?原来晕倒的是范敏,只见范敏面色苍白,被三个女生搀扶着,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九班班主任李老师跑到了跟前,查看着范敏的状态,小声地问着范敏什么,范敏摇了摇头,四个人一起向公寓方向走去。
周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下担心,旁边的郑保国似乎看到了周爽的神情,用手肘碰了碰周爽,“还不去看看?”
周爽没有理郑保国。
升旗仪式继续进行,国旗下演讲是一个女生,那女生个头不高,但声音高亢,号召着大家努力学习,美好的明天在等着大家。
周爽听着,感觉和张颖写的那篇稿子出奇的相似,不由得摇了摇头。
升旗仪式结束后,回到教室,坐在临桌的张颖主动问周爽四班的国旗下演讲怎么样,周爽笑了笑说还行吧。
张颖说:“是不是和咱们的有些雷同呀?”
“呵呵”周爽只能笑笑。
“不行,得改。”张颖不想朗诵一篇和别班一样的演讲稿。
张颖拿出老的演讲稿,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递给周爽,让周爽再给意见。
周爽说:“你写得很好啦,很难改动的。”
“你别跟我玩谦虚,给个真实的意见好不好?”
“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没什么问题呀,很好。”
“你没说实话。”
“是实话。”
“你别骗我好不好,你的表情都已经告诉我了。”张颖看着周爽的眼睛说。
周爽有点儿尴尬,“那,……那你说哪点儿不满意吧,或者你想让我改哪部分?”
“不是这样说。”张颖认真地说,“你就说,如果稿子你来写,你来演讲,你会怎么去写,然后你就说说对这篇稿子的第一感觉。”
周爽看着态度很认真的张颖,不好再敷衍,“那,我就再看看。”说完,拿起稿子又认真看了一遍。
看完后,周爽一抬头正遇到张颖急切而真诚的目光。
周爽说:“如果听我真实的感受……我真实的感觉是内容有些陈旧老套,而且让人心里有些腻,这种演讲稿听得太多了,有些同学听这演讲吧,可能已经无动于衷、不为所动了,而对于我,我是有点儿逆反心理了。”
张颖听得很认真,没有不快的表情,反而貌似很高兴周爽这么说,周爽接着说:“从传统眼光来看,这仍是一篇很不错的演讲稿,但是……口号有点儿太多,其实不太接我们学生的地气,触动不了大家……但是说实话,这也是国旗下演讲的常态。”
周爽接着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升旗仪式太程式化了,形式大于内容。同学们的国旗下演讲本应该是我们的心声表达,是我们这一代精神面貌的体现,但是大家只喊空洞的口号,嘴上口号震天响,但是脚下呢?根本就没太当回事儿。国旗下演讲首先是一种爱国教育,很多同学连升旗仪式的庄严肃立都还做不到,认为那是假正经,那我们的国旗下演讲还有什么教育意义?”
“另外,我们只知道按照老师的要求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但我们有没有想过,除了这个理由和原因,还有什么是我们学习的动力源泉,学习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什么,将来我们要什么样的人生,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思考并明确的,老师虽然告诉过我们,但那并不是全部,我们自己的思考有没有呢?你有思考过吗?”
张颖看着周爽,说:“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学习太被动了,我们是在为家长和老师的期待而学,我们的学习是为了人为制造的竞争而学,是为了学而学,没有问过自己的内心,没有明白学习的真正意义,是吗?”
周爽很佩服张颖的总结能力,不由得点点头,“这些都是问题,很多大家都知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列举出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比如咱们高三学生你看看近视率有多高,太多人带眼镜了!再比如咱们学生的体质水平,别说体育多好了,体育课平时都被砍掉了,很多人尤其是女生连个升旗仪式都坚持不下来,这样的体质水平将来能干大事吗?”
张颖点点头。
周爽接着说:“我前段时间看过一篇痛批应试教育的文章写得很好,里面对我们有些老师奉为神明的衡水中学、黄岗中学,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认为就是祸害,里面有几句经典的话,我说给你听听,你如果敢写上,咱们就拿到演讲台上试试。”
周爽把内容一说,一直在旁没有发言的李雯皱着眉头说:“这篇文章确实写得好,里面内容我也很赞同,只是写出来肯定通不过学校的审阅,到时候是不会让到演讲台上演讲的。”
“这样呀……”周爽知道李雯说得没错。
“除非……除非……”张颖看着周爽。
“除非演讲当时换稿?”李雯接过张颖的话说。
周爽点点头,张颖咬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