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想起刚押运粮草走了的周家二公子,他还曾极口夸赞过。
现在一听夫人说,周家欲给那小子讨自己的宝贝闺女,忽然觉得他也没原先赞的那么好了。
又听夫人叨叨,虽有点遗憾没能给儿子讨个好媳妇,不过要是能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也足以弥补了。
他心里更是有点不痛快,但又不好扫夫人的兴,只说周家肯定马上就返乡,反正孩子们岁数都不大,亲事以后再议吧!
周家确实很快就返乡了,三爷的时间紧,姝眉都没来得及亲自和张晴辞行。
只好派人送信说明缘由,并约以后常书信来往。
回乡祭完祖,三爷把自己以后的安排,秉明了父母。
周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儿子的决定都不干涉,只是在听三爷力请父母亲去京城,说是那里的环境特别适合母亲养身体时,赵老太太拒绝了。
故土难离,她一把年纪不想再折腾。
让三爷只管带王氏和孩子们去,她就和老太爷在老家养老,哪儿也不去。
三爷又说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三爷夫妻的苦劝,没能动摇老太太的坚持。
听说后的姝眉表示愿意在家陪祖父母,替父母尽孝。
开始老太太也断然拒绝,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同意了。
不过要三爷在京城给姝眉找个好师傅,好让姝眉就算在乡下,各种能力也不比城里的大家姑娘差。
等霁哥儿也闹着陪祖父母和姐姐时,那就是全家齐齐反对了。
他是男孩子,年龄也足够上学了,在京城有更好的书院,那里的教育水平是乡下绝对比不上的。
于是一家人又再次分离,很快三爷携妻带子和父母闺女分开,去京城和长子汇合去了。
今年北方的春天格外短暂,似乎刚一露头,就被身后的盛夏一把推开,盛气凌人的酷暑便统治了一切。
周家大院三房内,三爷给姝眉从京城请来的师父曹姑姑,看着因为热咋舒服咋待着的四姑娘,无奈的摇摇头。
曹姑姑原是一个落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被继母以生活艰难,替她谋条生路为由送入宫。
苦熬到出宫的年龄,也不好婚配,又怕再次被家人出卖,索性没归本家。
因其琴棋书画,学识规矩样样都很出色,就利用原来在宫中结下的关系,介绍到有钱的人家,给贵女们做女西席。
人尊称曹姑姑,其实她还不到40岁。
又因她厌倦了宫里豪门中的尔虞我诈,才接受了别人转弯介绍来的乡下周家。
来到周家,日子确实简单朴实,与世无争的轻松。
而周家的这位四姑娘又大大出乎她的预料,没有一点预想中的憨拙。
琴棋书画虽不是样样精,但有两样也相当拿的出手。
学识说不上渊博,但涉足很广,有时说出的见解相当不俗。
规矩不像大家贵女那种刻入骨子里,但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且那份从容气度,在她所教女孩中鲜有比得上的。
曹姑姑对姝眉是从最初的惊艳,到相处后的暗赞,又到相熟后的无奈的。
规矩最讲究习惯成自然。
四姑娘却总能弄个双面,人前规矩不差分毫,人后就有些自由松散。
比如现在:天这么热,自己的衣服严整纹丝不乱,哪怕汗湿浃背。
而她则换上一件奇怪的夏衫。倒是凉快很多,只是似乎不庄重了些。
她还有一堆歪理,说什么,规矩大多是一种礼仪,即是礼仪就大半是用在外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该顺着自己的心性来。
还说女子一生常困内宅,本就比男子自由少、约束多。
何苦在自己的私人空间还不能随性些?
对!就是私人空间这个怪异的词。
一通歪理整得曹姑姑差点怀疑近四十年的人生。
最后虽然没动自己的根本,却不知不觉对姝眉也双标了。
此时看似舒服斜依在凉榻上的姝眉,其实还真心不舒服。
今夏酷热异常,没有空调的古代日子本来就很苦逼了,连衣服都不能像前世那样穿着清凉。
改良过的夏衫,她觉得够保守了,曹姑姑还暗示不够庄重。
唉!比比那些还在骄阳下挥汗如雨劳作的人们,就知足吧!
一想到在田里劳作,姝眉蓦然想起一事:今夏不仅酷热还没下过一滴雨。在没有水泵和农药的时代,背不住就大旱之后又闹蝗灾。自家良田不少,真的闹灾损失必然惨重。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依附周家,完全靠种地过活的佃户。
周家虽不差钱,难道谁还嫌钱多?
何况爹爹入仕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不是后世有句:金钱不是万能滴!没钱是万万不能滴!
最关键的是还有那么多完全靠土地生存的农家。
对他们而言,不仅是差不差钱的问题,很可能是活不活的起的问题。
想到这儿她再也待不住了。
起身让雪碧把自己做的酸梅汤拿来。
一直在深水井里镇着的酸梅汤凉爽爽的正好可以给祖父母去暑热。
分入两大个杯盏装到食盒里。和曹姑姑说了一个声,亲自给祖父母送去。
天热,从三房院走到祖母那里,酸梅汤也就不那么冰了,正好适合老人家喝。
到了赵老太太那,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宁儿忙上来行礼,悄声禀告老太太正小憩。
她是大伯母专门给祖父母的两家仆人里的,她姐姐顺儿在老太爷跟前服侍。
一会儿又出来一个叫康儿的,她比宁儿大也稳重,和原先的安儿一起贴身伺候老太太。
姝眉说明来意后小声吩咐:“先把盏放凉水里,等一会儿祖母醒了再喝。”
康儿忙应了。
她姝眉又遣宁儿去前面书房看看祖父方便不。
她边等边小声和康儿询问祖母的身体和饮食。
不一会宁儿匆匆赶回,说老太爷那里正好方便。
送到祖父那里,老太爷喝着孙女送来清凉可口的酸梅汤,顿感无比凉爽顺畅。
见祖父高兴,姝眉也没拐弯抹角,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担忧。
老太爷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倒不是疑心孙女,知其爱看杂书,其中不乏农书杂记,能想到这些不足为奇。他是和孙女一样担心大旱和大灾。
他是做过官的,深知这些可能一旦发生,会给普通百姓带来多么大的灾难。
如果官府能重视预测灾情,提前组织抗灾,还有可能减少不少损失。
可是虽有做官的儿子,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还县官不如现管。
如何告知官府?会不会被重视?
一时他闭目拧眉,沉思良久也没出声。
姝眉忍不住打断沉寂:“爷爷!滦平县新任县太爷不是和爹爹同榜么?记得爹爹和他还有些交情呢!他上任后还派人来咱家拜会过呢!”
老太爷猛地一睁眼:是啊!怎地把他给忘了?有这层关系,自己再亲自出面,没准就成了!
欣慰的拍拍孙女的肩。
事情紧急,老太爷打发走孙女,赶紧送拜帖联系县太爷。
后续极其顺利,县太爷不仅极其重视老太爷的提醒,还在防治蝗灾时采用了姝眉借祖父的口,提出的一些前世的经验之法。
在后来真的爆发双灾,别的县受灾后果轻重程度,都取决于滦平县知县知会他们的时间和他们自己的重视程度。
独独滦平县灾情最轻,损失最小。
眼看到秋收,大部分粮食还有收成。
大家都齐齐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刚松完,就砸来一个大坏消息:北疆外族大举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