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西楼,辰星隐隐,碧树阶下,蝉鸣燥燥。
大红的宝帐内,荧荧烛火,奉珠瞧着元娘说到兴头处,眉尾眼梢都是笑意,心里便略略放心了,大哥和元娘纵然此时不能同心,可有元娘对大哥感兴趣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在奉珠的印象里,大哥总是对自己要求很高,时刻谨记自己身为长子的职责,时刻都要按着爹娘的期盼去做事,便是因了这儿,奉珠很少看到大哥耍闹,见到最多的时候便是大哥在读书上进,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严谨规矩的性子。
“因此事终究是我拖累了你大哥,我不需要他负责,我便诓骗他说,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房遗直是被强的那个,就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当时他是点了头的。我们两个都知道,我不能为妾,他不能休妻,便两厢安稳,此事按下。我以为只要我们两个不说,那天的事情便没有人会知道的。”元娘苦恼一笑。
抚着自己嫁衣之下看不出隆起的肚腹道:“却不知,便只是那疯狂的一夜,这肚子里便埋下了祸胎。我家里是那种情况,我从小便见证了母亲的夜夜垂泪、空等、失望,我不想有朝一日我也沦落至此,那样我会先解决了给予我这一切痛苦的男人,然后再自杀。”
奉珠知道元娘真的会这样做,便疼惜的握住她的手。
元娘回握奉珠的手,又道:“起初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我便狠了心要除掉他,我在野外耍弄了一天的长枪,更在无人的树林里蹦跳了半日,我只想着把这孩子弄掉,可他却如吸附在我的身体里一般,纹丝不动,我甚至连肚子疼都没有,反而因此胃口变得好了,见着食物就想咬一口。”
“可他真的不能生下来,我自己去买了红花,自己在郊外熬了药汁,我以为我可以快刀斩乱麻,然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碗红花下去,这肚子里的小东西就要化成一滩血水时,我害怕了,犹豫了。我就那样端着药汁,盘腿坐在小河边坐了整整半日,后来,有一个农妇背着小孩,端着木盆来小河边捶衣,她一边捶衣一边和那小婴孩说话,脸上噙着笑,我就觉得那笑容很好看,很慈爱。
我突然就想抱抱那个小婴孩,我就告诉她,你捶衣背着他不好动作,反正我坐在这里也无事,我帮你抱着吧,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跑,你可以用系带把婴孩绑在你的手腕上,我只是想抱抱他,那农妇见我衣衫不俗不像拐子,便答应了,我抱着那个小孩,他的身体真软,胖嘟嘟的小脸,澄澈无垢的眼睛,我盯着那小孩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也跟着软了,软的一塌糊涂。
那农妇到底是不放心我一个陌生人,快速的捶洗完衣裳,便抱起自己的孩子走了。她走了,我那碗药汁也冷了,我的心软了,我把那药汁倒进了小河里。我就想着把这孩子生下来,我开始谋划远离长安的事情,不想后来百密一疏,被侍婢绿芜撞破了机关。”
元娘说完,宝帐内静悄悄的,一时之间,奉珠只能紧紧的握着元娘的手。
遗直站在外头听着,想着她一个小娘子竟有此决断与魄力,便觉羞惭与愧疚。
“这也是你和我大哥的缘分。今生,便是注定你要和我大哥结为夫妻的,咱们俩算是成了真正的一家人了。”奉珠想着杜九娘的死,岂不是正好为元娘腾出了地方,便如此道。
元娘嗤笑一声,道:“缘分个屁。后母难为,我和你大哥还有的闹呢。珠娘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和你大哥,和大家有什么龃龉,你莫要插手,便远远的躲开去,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日子没有百日好的。”
“我阿娘是个讲理的人,元娘你也是个讲理的人,便是婆媳有什么意见不合,你们好好说,便没有解不开的结。我告诉你,我阿娘最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元娘你是晚辈,若是真有什么,你软和着说,或者撒撒娇都行,我阿娘最吃那一套的。但是切忌和我阿娘硬顶着来,不然,吃亏的还是你。可能答应我?”
元娘瞧奉珠一副紧张的模样,便笑了,道:“我知道。我这就是把最坏的情况跟你说说,免得坏了咱们姐妹情谊。放心,对大家我只有敬爱的份,便是真有什么委屈,我只要想想今时今日,大家对我的这份心,我也会忍让。”
奉珠瞪了元娘一眼,没好气道:“大喜的日子呢,你竟是想到以后去了,可真是未雨绸缪了。我大哥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你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吧。”
元娘点点头,道:“是人便有逆鳞,逆鳞不可碰。”
“我实在该走了,元娘你也莫为难我大哥了。”奉珠起身道。
元娘也知自己不可太过分了,便道:“看着些路,天黑。”
“在自己家里呢,我闭着眼都能回去。你躺着吧,别乱动了。”奉珠拂了拂自己的裙摆,掀开宝帐,见外头月明星稀,将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片白茫中,便道:“元娘,我走了。明早上我可等着喝你敬的茶呢。”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敬你茶了啊。”元娘在里头玩笑道。
“可不是。”
两个又应答笑闹了一回,奉珠这才离了这院子,走上外头回廊,先往宴席上看看,这个时候不知还有人没有了。
廊上大红的灯笼高挂,照着人的脸都是通红的,微风习习,庭院中碧树婆娑,草木蓊郁。
喧嚷热闹之后,便是阒寂冷清。
奉珠一个人徘徊在这廊上,在这仲夏之夜,却只觉身子微凉,心内枯寂。
当真是,被他在新婚那几日里宠惯坏了的,竟是一时一刻都想着,他能在身边的。
他在时,嫌弃他总是挨着噌着自己,没有一刻安生的,他不在时,便又孤枕难眠。
辞了元娘,没人说话了,便觉寂冷,若他能在,纵是两人说些无关痛痒,天南地北的话也是好的,至少会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
见奉珠久久不归,锦画拿着披风找过来,见奉珠正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便道:“娘子,回家去吧。大总管已是问了数遍了,咱们家那角门要上锁了。”
“回吧。”奉珠也觉无趣,便恹恹道。
锦画见奉珠这般,思量半响知道是为了哪般,却不好劝说,便给奉珠披了披风,道:“娘子可是吃宴了没有?这会儿可饿了不曾?奴婢新做了糕,是拿咱们院中那紫藤花做的饼子,娘子可要尝尝吗?”
“有咸的吗?”奉珠问。
“有。奴婢做了一半咸的一半甜的。”
主仆两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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