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莉莉丝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小腿在座椅下不断颤抖。
文字已经不足以表达她的愤怒了,莉莉丝滑开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对着话筒就是一顿咆哮:“为什么不让我出来!那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车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转过来,诧异地盯着她。
莉莉丝:“看什么看!转回去!塞上你们的耳朵!”
谁能知道,台上风情万种的“红发妖姬”,在台下却是个凶悍的婆娘。这一招果然奏效,其他乘客被吼得没了脾气,纷纷转回去。
莉莉丝抱着前面座椅的扶手,弯下腰躲在暗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手机屏幕上。
“小陶,你还不明白吗?那些靠近你的人,他们只会伤害你。只有我,只有姐姐是真心的,我的诞生就是为了保护你,你都忘了吗?”
在无人处,这个凶悍婆娘的脆弱终于分毫毕现。
莉莉丝住的廉租楼,有个与之不匹配的风雅名称,“并蒂莲”。
这三个字煞有其事地刻在入口的水泥地上,经年累月,草字头被人踩踏得模糊不清,莉莉丝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在心里嗤笑,社会底层住的地方,需要什么名字?
被长年累月地称呼为“喂”和“哎”,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了。
刚搬进来那天,熊猫捧着礼物去问候邻居,隔壁的老住户也许是看在礼物的份上,多和熊猫说了几句。
“各个地方老早是白有钞票宁住额,有钞票,可晓得?”
(这个地方原先是给有钱人住的,有钱人,知不知道?)
“后来啊,呵呵。”老住户摸出一根烟,耸着肩冷笑。
没有老住户提醒,熊猫甚至不会发现,这栋楼虽然地处小城边界,却依山傍水,风景奇绝,在天色朦胧的凌晨,从窗户望出去,像一副传世的水墨画。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欣赏水墨画,十几年前,一群人带着地图来到这里,准备放炸药开山,造一座皮草购物中心出来。“并蒂莲”则是购物中心的副产物,方便有钱人消费以后就近休息。
这栋楼本应成为上流阶级的离宫别苑,然而一场意外毁了它。
放炸药开山和建造“并蒂莲”是一同进行的,那一晚,山里的人出了错,炸药克数太多,引爆后,高楼受到波及,轰然坍塌了,几十个工人被埋在废墟里。
大楼倒塌后,灰尘在第二天中午飘到城中,这时人们才知道,昨晚有惨剧发生。
什么都太晚了,废墟下的工人无一生还。
灰尘在小城上空停留了很久也没有散去。
施工队得到消息就撤离了,抛下炸开一半的山。
山水有自愈能力,十几年后,青山绿水一如往昔,人却没有,那些惨死的工人回不来了。
“并蒂莲”无人问津,伫立在这里,仿佛某种遗迹。
高楼脚下的荷塘也再没有长出荷花,只是滋生无穷无尽的蚊虫。
莉莉丝摸黑走过楼道,木然地掏出钥匙,开门。
门缝里倾泻而出的白炽光将她逼退一步,踩在金属门槛上。
“哒”
熊猫闻声从卫生间探出半张脸,见是莉莉丝,两腮肥肉不屑地抖了抖:“回来了?”
莉莉丝走到沙发边坐下,靠在后背上,仰视头顶轻轻摇晃的灯泡。
熊猫拎着扳手从卫生间出来,莉莉丝坐直身体,疑惑地眯起双眼。
“下水道不堵了。”熊猫挥舞着扳手说,“我修好的。”
莉莉丝全身上下只有嘴唇在动:“你可以留着我来修的。”
熊猫将扳手扔在脚下,腆着大脸坐到莉莉丝身旁:“那晚是我太急躁了,对不住,你脸上的伤好了吗?明天能不能上台?”
莉莉丝听到前半句时还微有些动容,心底涌出一股暖流,然而听到下半句,心头随即筑起一座防洪大坝,又把暖流挡回去了。
“没有我在,生意不好。”莉莉丝说。
“对对对...”熊猫双手搓着大腿,讪笑。
“我的存在是个错误吗?”莉莉丝问。
她颊边滚过一行清泪,熊猫一看就慌了,眼睛肿了上妆不好看,看在营业额的份上,他急忙说好话:“你比小陶强多了,真的,他哪会一边扭一边唱歌啊,莉莉丝,我用我这一身肥肉保证,老板都更喜欢你这样的员工,真的!至于小陶嘛...”
莉莉丝仇恨地盯着他,眼刀锋利,像是要割下他的舌头。熊猫嘴里一疼,舌头打结地说:“让他,他躲起来,就行了。”
“谢谢老板,明晚我准时登台。”
莉莉丝的眼神柔软下来,抬起手背去擦眼泪,一下一下,恶狠狠地,整张脸都被揉搓变了形。
这么搓下去,时间久了皮肤会松弛,松弛就不好看了!熊猫心疼得不行,刚想劝,莉莉丝自己停了手。
她什么也没说,站起身,飘忽着回到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