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每天都在苦读,就连春节也不例外,只有重阳节不会去碰书。
陆先生似乎也知道李烨的这个习惯,重阳节也不会找他。
李烨心中虽然纳闷,但是却没有问原由。
自陆先生带着短剑入李府,李烨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因为那短剑是他娘亲的遗物。
再加上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两人虽然名义上是师生,但是李烨早把他当做至亲之人。
跟随陆先生来到紫竹院,正准备迈入书屋,李烨发现屋子里有人。
因为屋里之人刚才情绪有些波动,调整了一下呼吸,若不是他六识敏锐,根本感觉不到。
虽然脚下不可觉察的一顿,但是他还是跟着陆先生走了进去。
果然,屋里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袍老人站在堂中。
此刻正打量着他,李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先生开口道:“李烨,还不拜见你师公。这位是我的师父,也是你母亲秦舞的师父。”
李烨正准备行礼,猛然听到“娘亲秦舞”,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愣在了原地。
老人见状,略带责备的语气对陆机说道:“看你把孩子吓的!”
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着李烨说道:“孩子,还记得我不?
你小的时候,咱们在太原李家见过。
那时候你才四岁,可能记忆有些模糊。
你看这东西,记得么?”
说罢从身后拿出一支箭递给李烨。
李烨下意识的双手接过来,端详着。
与其说是箭,其实就是一根细长的桃木棍,前端稍微削尖,尾部有一卡槽,箭身刻着一个字“烨”。
李烨看着手里的短箭,往事涌上心头。
建武元年春,并州太原郡李家,一处院落,院落里种几棵桃树。
此时,桃花盛开,明媚如画,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院里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身着粉色长裙,青丝如瀑。
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如夜空中的星辰,明亮动人。
女子手拿一把短剑在仔细的削着一根木棍,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追赶蝴蝶的孩童。
孩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肉嘟嘟的脸上也有双明亮的眼睛。
年轻女子是李家长子李信的二夫人秦舞,孩童是她三岁多的孩子李烨。
李烨气喘吁吁地跑到秦舞身边,气呼呼地说道:“娘,蝴蝶飞得又快又高,我抓不到。
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呀,娘?”
“来,烨儿,到娘怀里来。”秦舞抱着李烨宠溺地说道,“我的烨儿,乖。娘肯定会教你武功。娘不是说过吗?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再长大些,好不好?”
“像大姐二哥那么大么?可是他们不是在跟着先生读书么?没有练武功啊?”
“当然比要你大姐二哥再大一点呀,他们要先读书再学武功。烨儿以后也是一样,先读书,长学问,懂道理。然后如果还是很想学,娘就教你武功,追上蝴蝶,怎么样?”
“可是我现在就想学,等长大了蝴蝶就飞走了。”
秦舞哭笑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那你前几天想学的射箭还要不要学呀?“
“要啊,要啊!“
秦舞拿过一张小巧的弓,和几支自己做的桃木短箭。
“这张小弓是你爹让军中工匠特意做的。这五支箭是娘给你做的,上面还刻了烨儿的名字,喜欢吗?”
李烨拿过弓箭,爱不释手。
箭是秦舞用院里的桃木枝做的,箭身上还刻着一个“烨”字。
秦舞手把手的教李烨搭箭,拉弓。不一会儿,李烨就学得像模像样了。
“烨儿真聪明,一学就会。你现在可以去练习射箭了,比如那边那些树。但是不可以射人,因为会受伤流血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不能射人。”
“嗯,烨儿真乖。去吧,自己去那边玩吧。”
李烨拿着弓箭跑开了。
秦舞宠溺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时身边飞来一只蝴蝶,秦舞随手自上而下,虚划了条弧线。
蝴蝶稳稳的停在她的手心,几次振翅却不能离开。
细看之下,只见秦舞的手在轻微地晃动。
只是片刻之后,秦舞霍然起身,手里蝴蝶如同落叶般飘落。
秦舞心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占据,因为桃树下李烨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待看清来人样貌,心里恐惧变成了喜悦。
她运功提气,几个纵身来到两人身旁。
一老一小正在对视,老的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小的双瞳剪水,天真无邪。
李烨仰着小脑袋,疑惑地问道:“阿翁,你是谁?是新来的先生么?”
老人蹲下身,仔细的打量着,和蔼地开口道:“是的啊,我是新来的先生。你不是想学武功吗?我教你好不好?”
未等李烨答应,秦舞:“哎呀,师父,我好不容易将烨儿的学武念头转移到别处。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记性可好了,大人们答应的事情他都记得。
一会他缠着你不放,我看你怎么办!”
秦舞说着扶起老人,对着李烨说道:“烨儿,这是娘的师父,你要喊他师公。快跪下给师公磕头。”
李烨却没有马上跪下,而是问道:“那师公很厉害吗?比娘厉害吗?我娘可厉害了!我爹都说他都打不过我娘。”
“哦?”老人转头笑吟吟地看着秦舞。
秦舞有些窘迫道:“烨儿老是缠着夫君,嚷着要学武。夫君实在辙了,就跟烨儿说,他打不过我。”
说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我的武功比他高这也是事实呀。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烨儿,师公比娘厉害十倍,百倍!等你长大了,让师公教你武功好不好?”
“太好了!”李烨高兴地说道。
然后,有模有样地跪下磕头道:“烨儿拜见师公,请师公教我武功!”
“好,好,好!快起来,孩子。师公答应你,等你长大了教你武功。”
老人满脸宠溺地扶起李烨。
随后又瞟了秦舞一眼,说道:“就你鬼主意多。”
秦舞一手拉着李烨,一手搀着老人,边走边说道:“师父,您带着烨儿在这坐着歇息一会。
我去让厨下准备些下酒菜,再去拿一坛上好的汾清酒。
李信去别处巡防了,过两天就回。
今天舞儿先陪师父喝两杯。
等他回来再让他陪您好好喝。”
“我就是来看看你和孩子的,又不是看那小子。那小子样貌差,武功差,酒量更差……”
秦舞撒娇道:“师父,李信没你说的那么不堪。而且他对我很好,舞儿很幸福。”
“那李家其他人对你好吗?有没人欺负你?特别是那个大房。”
“哎呀,谁能欺负的了我,你就放一万个心。还有林姐姐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对我,对烨儿都照顾有加。”
“那就好那就好,李家要是胆敢对你不好,看我不拆了李家。打仗他们在行,打架他们不行!”老人气势汹汹道。
秦舞顺着老人说道:“好好好,师父最厉害,武功天下第一,行了吧。我去弄酒菜,您带着您的小徒孙玩会。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吧,转身而去。
老人正仔细打量着李烨,头也没抬地说道:“去吧,烨儿交给我了。
武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带孩子我是。
也不看看当年我带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转身往院外走的秦舞打了一个趔趄。
那天祖孙三代在院子里待了半天,直到天色渐暗,老人挥手离去。
分别之际,老人问李烨要了一支箭。五支箭,只剩四支。
秦舞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