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更应该小心谨慎,这样才不容易授人以柄。而姜无谄却执法严酷,到处得罪人,以至于弹劾他的奏章满天飞,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反对改革的呼声会越来越大。所以我赞同皇上的决定,不是为了报复姜无谄,而是为了改革能够顺利地、稳定地、循序渐进地推行下去。”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的是,改革是赵学尔提出来的,以前有李复书的维护,即便有人反对改革,也不会把赵学尔怎么样。
可如今李复书对赵学尔的态度意味不明,只怕有人会趁机对赵学尔发难,那么反对改革的人越多,反对改革的呼声越大,赵学尔就会越危险,所以他必须要控制事态不能朝着对改革不利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
柳弗愠闻言很是欣慰,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但对于改革之事他却另有想法:“我倒与你观念不同,改革本就是要得罪人的,岂会因为你态度的好坏而有所改变?就像打仗的时候,你会因为敌人对你态度好就直接投降,而把自己的国家拱手送人吗?既然怎么样都避免不了得罪人,何不大张旗鼓,雷厉风行?”
“打头阵的先锋已经造出声势,现在本正该是增兵添援乘势而上的时候,你们却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先锋,敌人还未倒下,却先起了内讧,这不是动摇军心吗?作战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担心姜无谄若是倒下了,再想整肃吏治恐怕就难以成势了。”
柳弗愠忧心忡忡,卫亦君却不以为意,他看了柳弗愠两眼,道:“别人都说柳尚书不仅精通兵法,还饱读诗书,是个温文尔雅的儒将,皇后却说你是个看起来像文化人的莽夫,以前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这句话是赵学尔在承州的时候说的,当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现在总算明白了。
柳弗愠听了不高兴:“讨论问题就讨论问题,怎么还人身攻击?”
卫亦君道:“可不是?柳尚书方才说的作战之法那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可改革要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你说那些贪婪索贿、恃权凌弱、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尸位素餐的人是自己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是自己人,那还费劲吧啦地改革做什么?”柳弗愠只觉得卫亦君的脑子坏掉了。
卫亦君正色道:“改革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杀一两个贪官恶霸,或者贬黜几个不作为的官员,而是要让整个朝廷移风易俗,荡人之邪,存人之正性。无论京都还是地方,无论高官还是小吏,俱都风清气正,廉洁奉公,政通人和,海晏河清。”
他曾经问过赵学尔,当初为什么要帮他。
毕竟赵学尔是刺史的女儿,只要她开口,整个承州谁敢不听她的话,何必费那么大的心力培养提携一个小小的守城兵呢?
赵学尔当时说的话,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她说她有一个伟大的理想,但是她一个人做不到,需要凝聚很多人的战斗力,才能实现那个宏伟的目标。她知道卫亦君就是那个能够帮助她的人,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理想。
她还说他们的理想实在太大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实现不了,他们需要凝聚更多人的战斗力。可惜当时他虽然已经升任承州司马,但他上头还有长史和刺史,只要他们不同意,改革这样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柳弗愠有些头晕:“姜无谄举贤罢次,严惩贪官污吏,不就是这个目的吗?你说的和他所为又有什么不同?”
卫亦君道:“用一贤人则群贤毕至,见贤思齐则蔚然成风。姜无谄守法持正,嶷如秋山,我想皇上也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让他代天巡狩,但为政处事若总是一字一句地抠字眼儿,未免矫枉过正。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举枉错诸直,亦使直者枉。姜无谄作为天子使臣巡视地方,若他只注重表面功夫,而不详察官员们是否求真务实,利国利民,那么恐怕他所过之处,人人都会变得只注重表面形式,而无心实干为民了。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对朝廷的危害甚至比到处得罪人给改革树敌的危害更大。”
“你说姜无谄是朝廷的危害?”柳弗愠气得两眼圆瞪:“你这根本就是危言耸听!你刚刚也说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举枉错诸直,亦使直者枉。论正直如今朝中还有谁能比得上姜无谄?可皇上却将他大贬特贬,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那你们岂不是自相矛盾?”
卫亦君道:“我怎么危言耸听了?王成秉有宰相之能,姜无谄却因为他顺应民俗而请皇上将其罢黜;汤信孝顺母亲,姜无谄又因为他知恩图报而怀疑他与富商勾结。姜无谄素有直臣之名,他的‘直’若是用于传播仁德,让更多正直的人立于朝堂,那便是他的功德。但他的‘直’若是用来打压利国利民的好官,阻碍改革和国家的发展,他便是在借正直之名而行罪恶之事,那么这样的‘直’又要来何用呢?”
柳弗愠听卫亦君说得有理,可心中又不服气,哼了一声道:“说得倒像所有的过错都是姜无谄一个人的似的。那些人既然能被他抓住错处,便说明他们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自己犯错被人抓住把柄,不反省自身反倒没完没了地弹劾别人,他们倒霉了也是活该。”
卫亦君道:“看一个官员好不好,该看他对上能不能执行命令,对下能不能造福于百姓,而不是细究他有没有给家里建祠堂,又或者有没有和富商做朋友。若是处处遵循法律条规,但所做之事却无一处利国利民,那么好也是不好;若是于法律条规上有所不足,但所做之事皆于国民有利,那么不好也是好了。”
柳弗愠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暂时作罢,气鼓鼓地往前走。
卫亦君见状,露出了笑意,在后面大声道:“既然改革是为了教化官吏,而并非用严刑厉法威吓之,那么也就不存在敌我之说了,柳尚书刚刚那一套大张旗鼓、雷厉风行的做法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柳弗愠听了,脚步走得更快,一副不想搭理卫亦君的架势,远远地把他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