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文笑着摸摸傅明月的头,打从她长大之后,傅德文已经很久没做过这般动作了,姑娘大了,多少要避忌一二。
可如今,他却是顾不上这些虚礼,“我和桂姨奶奶之间没事儿……想必你都知道了府中的那些传言,简直是无中生有,从小到大我将你带出去做客,旁人就算是没见过你,可一眼都能瞧出你是我的闺女,这难道还有假的?”
“你长得像你娘,可眼睛却是像我的,他们啊,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桂姨奶奶那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他也很矛盾,相比于傅老太太,桂姨奶奶才像是他的亲生母亲一般,不管桂姨奶奶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相信,可这件事,桂姨奶奶却瞒了他这么多年。
他不怪任何人,谁都是无辜的,他甚至仔细想过,哪怕他当年知道了实情,也不会不管小桂氏的,甚至有他的劝慰,小桂氏也就不会那么早早的去了……可说来说去,他最恨意的还是自己,自己太粗心了,连小桂氏那段时间那般反常都没看出来!
那个时候,小桂氏只和他说,说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不好,说担心有了孩子之后,他不爱自己了……那个时候他只劝慰了小桂氏几句,并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种事儿,傅明月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人正说着闲话,傅二娘就来了。
傅二娘和傅德文一样,一见着傅明月先是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番,这才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没事儿了,可是将我们吓坏了……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四叔是一夜没睡,今早上长房伯祖母也将我叫过去问话了!”
这件事有傅二太太在背后推波助澜,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小桂氏被玷污的事儿了。
傅明月笑着道:“那我等着有空去去长房一趟,也免得伯祖母担心我……对了,我听说长房的韶安表姐回来了?我还没有见过韶安表姐了!”
她口中的韶安表姐是傅家长房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因为女儿去世了,所以傅家长房老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也很是疼爱,只是周韶安并不是出生小门小户,而是周阁老的孙女,平素去傅家的时间并不算太多。
前些日子,因为周家老家有人去世了,周韶安回了一趟四川老家,前两天才回来京城。
傅二娘点点头,道:“是啊,韶安表妹回来了,不过看伯祖母的样子是希望她在长房多住些日子的,可韶安表妹,唉……不说这些了!”
她们姊妹俩儿闲话家常,傅德文一个男人也不好在这儿多呆,只道:“你们俩儿在这儿玩,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我要人送些点心过来给你们吃!”
这父女之间还像是从前那般,傅明月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笑着说了一句,“我想吃如意斋的玫瑰酥,还有山楂糕!”
傅德文笑着说好。
等着傅德文走了,傅二娘彻底没了拘束,拍着胸脯道:“我还以为你和四叔之间会生分了,见着四叔对你还像是从前那样,我就放心了,只是桂姨奶奶和四叔……只怕就要生分了,这事儿难啊!”
傅明月跟着道:“是啊,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爹爹自然怪不到我身上来,可桂姨奶奶……说句不好听的,我娘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才病死的,爹爹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如今有二太太在那搅合,只怕京城的风言风语会更多了,要爹爹以后在外头如何抬得起头来?”
“可要是去怪桂姨奶奶,好像也太牵强了些,当初这件事换成了你我,只怕也和会桂姨奶奶一样做的,其实,我觉得桂姨奶奶心里也挺苦的,这么多年守口如瓶,对着谁都不能提起这件事,一看到我就会想起当年的事,就会提醒她我娘的死,也难怪她不喜欢我了!”
其实,她觉得桂姨奶奶心底还是疼她的,只是这份疼爱实在是很矛盾。
傅二娘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儿有大夫来瞧过了,说是老太太的时间怕是不多了,这傅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一时喜一时愁的,她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
“今儿我去看过她了,不小心听到曾妈妈和大夫说话,大夫说老太太顶多还有半年活头!傅家如今已经是够乱了,若是老太太再一死……”
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傅明月也跟着沉思起来,傅老太太不想分家,这话原先她身体康健的时候不止说过一次两次,其实她这般思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傅大老爷平庸无能,傅三老爷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当时她想着是要傅二老爷和傅德文照应照应大房和三房。
如今傅二老爷不在了,傅老太太更是不会答应分家的,甚至连傅大太太和傅二太太也不一定愿意分家。
可若是不分家,这傅二太太定会将傅三娘接回来,靠着王一惟狐假虎威……这家,必须得分了!
傅明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今三伯母多少也跟着着急了些吧!原先三伯母是万事儿不管的,想着六姐的亲事有老太太替她操心,只顾着吃斋念佛,可如今老太太身子成了这样,若是撒手人寰,六姐这年纪,只怕是拖不得了!”
“是啊!”傅二娘对这位出生高贵,万事不管的三婶母没什么印象,只道:“三婶今早上去了存善堂一趟之后就出门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往年三婶也就初二那天回娘家一趟,别的时候是哪哪儿都不肯去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时候也不早了,傅二娘又在傅明月屋子里睡下了。
傅明月还问起了她和陈少堂的事情,这傅二老爷死了,她是要守孝三娘的,可看她这样子,像是一点都不担心,说什么该是她的跑不掉。
如此,傅明月这才放心了。
翌日一早,傅明月便和傅二娘去了存善堂,傅二太太也晓得自己的错处大了,万一傅老太太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成了傅家的罪人,冲动归冲动,可想明白了之后浑身是一身冷汗。
见着傅明月和傅二娘来了,傅二太太将牙齿咬得直响,可偏偏这两个人,她是一个都不敢得罪。
傅明月笑的和煦,她知道自己表现的越开心,傅二太太就越难受,“二伯母安好啊!”
在她来之前,傅二太太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没想到她却来了这么一句。
傅二太太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愣了一愣。
傅明月不理她,走到了傅老太太床前喊了一声“祖母”。
傅老太太的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多了,脸色惨白,眼睛浑浊,看着她,喉头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却是说不出话来。
傅二太太忙上前道:“明月,老太太病了,昨儿勉强还能说几句话,今儿一大早起来就说不出话来了,大夫已经差人去请了,估摸着快到了!”
这仇是要报的,可不是现在要报!
傅明月神色严肃,只道:“祖母这病可耽搁不得,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就不好了,我看如今也不是顾忌面子的时候,不如咱们求了长房伯祖母,看能不能由长房出面给祖母请位太医回来,这太医的医术比外头的那些名医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
傅二太太又是一愣,忙道:“明月这法子倒是好,甭管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来,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傅老太太的喉头也没发出“嘶嘶”的声音来,想必她老人家也是怕死的。
事物反常必有妖,可如今谁也没心情去理会傅明月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曾妈妈没多久就直接去了傅家长房,傅家长房老太太拿了对牌差人去请太医,到了中午时分太医就过来了。
太医的话和大夫所言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是拿药,拿补品吊着,顶多也就半年的活头了。
不过太医的医术还是极精湛的,用了针灸,到了下午傅老太太就能强撑着说几句话了。
这人病了,自己的身子骨是什么状态,自己心里也清楚,纵然旁人都瞒着傅老太太,可傅老太太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将所有的人都喊到了存善堂,位置更是定在了正厅。
这正厅一般是除夕或者节气的时候摆饭的地方,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傅老太太这是有话要说。
果然,等着傅明月到了存善堂正厅的时候,见着傅老太太穿戴整齐坐在上首,今日的傅老太太穿着一身绛红色牡丹遍金纹夹袄,头上戴的祖母绿抹额,脸上还抹了细细的一层脂粉,叫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甚至比往日过节的时候还要郑重。
屋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傅三太太和傅六娘没来了,傅明月进去喊了一声“祖母”。
傅老太太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一进去,这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去了,包括桂姨奶奶。
傅明月像是没看到似的,坐在了傅德文身边,傅老太太也看了他们父女两人几眼,可到底没有说话。
没多久,傅三太太就带着傅六娘来了。
傅三太太想必是刚从外头回来,不复往常的一身寡淡,身上的衣裳虽以素淡为主,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精神了不少。
傅三太太笑着道:“老太太,我们来迟了!”
傅老太太向来不怎么说她,只道:“先坐吧!”
咳嗽了两声,她才道:“今日我将大家找过来是有些话想说的,有些话若是现在不说,我老婆子不知道还没有机会说了……”
傅大太太喊了一声,“老太太!”
傅老太太冲着她摆摆手,只道:“我自己的身子骨……咳,我自己知道,你们也不必骗我了,我老婆子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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