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轻轻关上,白望染的心却被那几乎不可闻得的关门声重重一击。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听到一阵缓慢而又轻柔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传来。
忽然,盖头的一角被勾起,一阵光又下至上袭来。
眼底是一双绣着精致花纹的黑色长靴,抬起头来,是穿着大红衣服的喻和潋,白望染有点害怕地抬眼,却正好对上喻和潋清澈如水的双眼。
掀开她盖头的那一瞬,喻和潋心头一颤。他生于后宫,长于后宫,什么样的倾城国色他不曾见过,可今日掀了盖头,见了红袍加深的她,对上她双眼的一刹那,他才知晓原来也有这般美貌,竟是言语无法题说。
“王……王爷。”白望染的两颊霎那通红,轻唤一声便急忙低下头。
“嗯。”喻和潋应了一声,便行至圆桌旁,把喜秤放下。桌上是他吩咐膳房给王妃做的点心,如意糕已是空了,枣泥糕吃了几块,还有一碟桂花糕,倒是丝毫没被动过。
喻和潋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歪过头,脸上却带着笑,轻声问道:“饿了?”
白望染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喻和潋被这个丫头逗笑了,抬手叫她过来坐下。白望染犹豫了半晌,才起身挨到喻和潋身边,缓缓坐下。
喻和潋瞥了一眼那个被扫荡一空的喜碟,道:“喏,吃得这般干净,还说不饿?”
白望染一惊,暗骂饮香怎么不把碟子带出去。但她眼轱辘一转,道:“这……这不是臣妾吃的,是……是臣妾看饮香和余锦,她们也饿了,所以给她们……吃了几个……”
喻和潋点点头,大概是信了,却又指着那碟桂花糕问道:“这桂花糕是膳房的拿手点心,你怎么没尝尝?”
白望染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碟桂花糕,但心想着也不好解释,便支吾道:“臣妾……臣妾虽喜桂花,但不喜桂花糕……”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喻和潋说着便取了一块枣泥糕,递给白望染。“今日琐事繁杂,我只怕你滴水未进,伤了身子,便让人准备了这些。你若是还想吃其他,我吩咐膳房送来就好。”
“不必麻烦了,臣妾方才吃了些点心,已经饱了。”白望染可不得饱么,那整整一碟半的点心都是她一个人吃的,还有茶水垫肚子,这会儿应该是怕撑着才是。
“那……就好。”喻和潋起身提过茶壶,又取了两个茶碗,一边续茶一边柔声道:“王府里没有外人,你我私下里不必那么客气,免得生分。母后唤我‘阿潋’……我唤你‘染儿’,可好?”
“……好。”
喻和潋续好了茶,将一碗茶轻放在白望染面前:“那……喝了这碗茶,早点歇息。”
白望染愣愣地看着茶杯中漂着的几片碎茶叶,心却跳得格外快。
歇息,是指……
虽说饮香和阿姐都教导过这事,可真正到了这一刻,白望染却还是害怕得紧,这会儿坐着,身子早已发起抖来,两眼更是不敢看一旁的喻和潋。
喻和潋看着她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原来那日他见到的那个不惧天地的她,害怕起来,竟是这般可爱。
喻和潋伸过手来,轻轻牵起白望染的一只手,双唇轻启便是一颗定心丸:“别怕,还不是时候。”
白望染一愣,不是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喻和潋眉目带笑,像哄孩子一般地轻声道:“我本想,今晚一个人睡在书房,但转念想到你。若是让你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不合适,所以今晚委屈你,还得忍我一晚。”
“什……什么?”白望染惊异地抬头,凤冠的珠翠一阵叮当乱响。
“其实,几日以前,我曾细细想过,这桩婚事,虽是父皇圣旨,天作之合,但对于你,未免太过突然。那些……本该是今夜完成的事,我更想,等将来你愿意而又不害怕的时候,再做也不迟。等今晚过后,我便去睡书房,绝不打扰你休息。”
白望染双眼怔怔地看着喻和潋,他的那句话,她好似是听懂了,却又好像并没有明白。
所以他的意思是……
王府内向来都点油灯,但今儿个日子不同,寝殿里的油灯都换成了龙凤喜烛。屋内的烛火一点点熄灭,伴着窗外月光,窗上摇曳的竹影更加清晰,倒是别有一番诗意。
屋外,不思和进思二人坐在台阶上,两相无言。
要说他二人,在王府倒不用亲自守夜,但今日不同往日,这日的洞房也不同别家的春宵。承王待他二人情同手足,洞房的打算更是早已与他俩嘱咐清楚。殿下只怕那听房的若来守夜,没准出去胡说八道。若是污了殿下的名声,倒还好处置,不过打个几杖丢出门去就是了。但若是平白伤了王妃,恐怕这条命是没了盼头。
不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许诺了句后半夜他来当值,便一歪身子自顾自睡得一塌糊涂。进思深出了一口气,却没来头地笑了。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用极轻的声音自言自语:
“这白家二小姐,能嫁进我们承王府,大概这就是他们文人所说的,‘三生有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