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真并不急于一时,而是骑着大黑马一边走一边看,将沈阳周边的每一个重要地方,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建州女真对于这片肥沃土地所耗费的控制力度,明显远胜于辽东的其他地方,在小山谷通往沈阳的短途之中,巡视警戒之骑,也显著地增多起来。
所有的巡骑,都对这个单枪匹马的人投以了警戒的目光。
不过黄重真却丝毫不慌,仍端坐在马背上挺直脊梁,端着长矛,一本正经,左顾右盼,那动作极具女真贵族的标准。
如此一来,那些巡骑反而对这个穿着奢华战服的人,心生忌惮。
非但不敢盘问,哪怕是远远看见了,也不敢轻易地改变方向,反而要策马来到近处,以阶层之礼见之。
黄重真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女真族中森严的阶层之制在发挥着作用。
尤其是奴酋进行了八旗改制之后,这种森严的程度,更是深入到了这个族群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一直延续了很久很久,甚至一度扭曲到了变形的地步。
在这个族群中,贵族就是贵族,哪怕是已然没落了的贵族,其尊严也依然不是普通的旗人所能够冒犯的。
而奴酋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也为了笼络更多的女真部族,赐予海耶西的战服,赫然便是在目前的八旗之制中,最为尊贵的正黄旗。
因此,黄重真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沈阳城,就连城门前繁琐的盘查盘问都免了。
不过进入了城中之后,他就表现得不那么嚣张了,毕竟在这座不断大的军城之内,驻扎着的后金贵族实在是太多了,其中更是不乏一些有见地的。
更有一些与海西族叶赫残部有着极深渊源的,还有一些甚至见过海耶西本人,尽管是在其还是个小兔崽子的时候。
奴酋最有可能在沈阳的哪里呢?当然是由他亲自建造起来的故宫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黄重真径直奔向了沈阳的故宫。
奴酋时期的沈阳故宫,远没有流传于后世的那般雄伟,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两扇门,一个殿,十个亭。
两扇门就是宫门,作为奴酋祭祀并且会见八旗及左右翼王之入口,倒还有些恢宏。
最让黄重真佩服的是,这座故宫建起来分明没多久,但奴酋也不知从哪里拆来的这两扇朱漆大门,其上竟布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
大黑马嘶鸣着在宫门之前人立而起,漂亮而又惊险地止住了前蹄。
如此健壮之骏马,如此精湛之马术,便连自诩骑射之术还算可以的宫门守卫,都看得极为惊叹。
可是,当黄重真一抖长矛,自报了姓名之后,这些同样穿着正黄旗侍卫服饰的宫门守卫,便都相顾着低声偷笑起来。
“我是抚顺关的海耶西,我要见大汗。”
黄重真直白地道出了来历与目的,一个粗鄙的女真贵族形象,便跃然马上。
“海耶西?哈哈……你有什么资格来沈阳?又有什么资格面见大汗?”
海西女真叶赫残部的少族长海耶西,在所有纯正的建州女真正黄旗旗人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也是一种耻辱。
甚至于在这些宫门守卫的心目当中,觉得那不过是大汗心地善良罢了。
若换作是他们,纵不斩草除根,也早就将叶赫部所有不听话的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了。
面对他们的嘲讽,黄重真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块被雪擦得很亮的金牌,举在手中道:“大汗亲赐金牌在此,若有质疑者,待面见了大汗,我可代为提出。”
“什么?你等一下,我这就去通禀。”
守卫们顿时大惊,那个小首领模样的眼珠子一瞪,扔下一句话就往宫内跑去。
黄重真将金牌收入怀中,仍然端坐在马上,一脸严肃,目不斜视,对那个惊慌失措的背影,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欠奉。
片刻,头人回来了,先是单膝着地叩首在黄重真的马前,再站起来传达宫内的谕令:“大汗有令,令叶赫部少族长海耶西入内觐见。”
黄重真听后,这才轻哼一声,下马将马缰交给这个头人,单手仍端正地握着那杆重重的长矛,另一只手则正了正衣冠,然后便昂首挺胸地跨进了宫门。
守卫们想按照门禁制度收缴了他的武器,被他双目狠狠一瞪,便吓得缩了回去。
从那两扇朱漆大门走近沈阳的故宫之后,只需环顾一周,整座宫殿便也尽收眼底了:一个殿,十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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