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执收回视线,看向四周。
这条街的每一户百姓都府门紧闭,他却好像看见了那一双手隐藏在门扉之后的,颤抖而恐惧的眸子。
时不时有几道巨大的轰鸣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让脚下的地面颤抖不已。
他想起之前兵围定远侯府时,顾老夫人对他的声声质问。
自己现在的行为,与当年害死自己一家的县令,又有何区别。
少年容璟的理想,是守护这片土地,而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唯一的执念,也只有容璟这两个字而已。
宋执的心仿佛被苦涩包裹,他不再看谢昀的脸,轻声呢喃:
“陛下,是不是我们都错了。”
风吹起青年满头乱发,拂过他沉重的衣甲和手臂上系着的白色布条,昔日热闹繁荣的十里长街,如今那么寂寥,萧索。
下一刻,连风都止住了喧嚣,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统领,我们......我们还出城接应太子吗。”一旁,谈策低声询问。
“从此刻起,我不再是你们的统领。”
宋执说完,将长刀悉心的收回刀鞘之中。
这把刀,是容璟在他晋升为禁军统领时赏赐给他的,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与容璟有关的东西。
他握着刀,似乎感受到了那日容璟坐在乾元殿内龙椅上的感觉。
容璟对他说,三两,朕真的很累。
现在的他,似乎也明白了这种感受。
容祁淳,容祁俊,谢昀......他们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即使是再血浓于水的亲人子嗣,再相似容貌的兄弟,都不是容璟,也都换不回容璟,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桃花眼的男子,对他莞尔一笑了。
谈策听到他的话,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回头道:“统领有命,我等誓死遵循,禁军是大燕帝王手中的刀刃,而不是用来伤自己人......走吧,我们去守城。”
谢昀见此,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宋执身后的一名禁军士兵拔出了刀,朝他扑去。
“小心!”
“统领小心——”
宋执迟钝的回头,只见身穿士兵甲胄的容祁俊,手持利剑刺向了他。
“宋执,你去死吧!”容祁俊大吼。
宋执看着他,不躲不闪,眼神显露出几分迷茫。
这张年轻的面容依稀可见容璟的相貌,可他漆黑如渊的眼中,却充斥着他看不懂的厌恶与恨意。
宋执记得,他今日领兵决定与容祁淳会和前,询问过容祁俊。
他说:“京城外的叛军支持不了太久,容珩不会没留后手,臣想带兵出城与容祁淳会合,至少,还能护住他的性命。若二皇子愿意,可以与臣一起离开燕都,臣会誓死保护你们兄弟二人。”
然而,容祁俊并未理会自己的话,只是满身酒气的抬起头,道:“容祁淳死了与我何干,他死了更好,他死了,本宫就是太子,就是皇帝......”
自从他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他便开始自称“本宫”。
宋执张了张口,他想说,即使容祁淳死了,登基的也只会是湘王,就算不是湘王,是顾澜,是容妙嫣,都不会是你,而你,却要失去你的兄长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既然如此,那臣便就此与二皇子别过,他......大行皇帝曾下旨,不让您离开皇子府,而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容珩或者顾澜,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他说完这句话,给容祁俊留下了看家护院的三百精锐亲兵,便离开了二皇子府。
宋执没想到容祁俊会跟上来,更没想到,他伪装在队伍中,在这一刻刺向自己。
“嗤——”
鲜血,模糊了宋执的视线。
宋执震惊的看着明明在自己身旁的谢昀上前,徒手抓住了那锋利无比的剑刃!
谢昀见宋执看向自己,苍白的俊脸勉强露出一丝笑,却已经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真疼啊。
他以为自己学了些武功,受伤便不会那么疼痛,却没想到学武后,只是让自己替宋执抵挡的动作做的更快而已。
容祁俊也没料到谢昀会突然冲出来,他呆住了一刹,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神杀机毕露,阴沉的道:“谢昀?好,能杀了你也不错......”
眼看着谢昀死死地攥着他的剑刃,他握剑的手猛地用力。
谢昀低声呢喃:“二皇子,好歹我也做过你的老师......”
剑刃抽出,在谢昀的手掌上划出深深地沟壑,他惨叫一声后退,双手顷刻间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十指连心,谢昀疼得快要失去知觉,蜷缩着倒在地上。
就在容祁俊又一剑要刺上来时,苏子霄和宋执同时冲上前,一人震飞了容祁俊的剑,另一人刀鞘挥扫,敲碎了他的膝盖!
容祁俊嚎叫着,额角青筋暴起,歇斯底里的喊:“宋执,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
宋执的胸口激烈起伏着,握着刀柄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强迫自己直视着容祁俊狭长黝黑的眼眸,而不是去看身后鲜血淋漓的谢昀。
那一剑,他明明可以躲掉,却不闪不避,死在容璟儿子的手中,也算是他的归宿。
可谢昀却冲了出来。
宋执心想,他不能这么简单的死去。
他问道:“为什么?”
容祁俊捂着自己被他敲碎的双膝,唇角溢出鲜血,眼中的恨意却仿佛化作实质:
“因为我恨容璟,他死了,他终于死了,这还不够,你那么在乎他那个疯子,不如让我送你去陪他!”
他痴痴地大笑起来,一边说,口中一边咳出粘稠的鲜血,状若疯魔。
宋执回想起容璟疯狂的模样,他曾说,他厌恶自己这一身肮脏的血液。
他拔出刀,刀锋直指着容祁俊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说:“容祁俊,陛下是你的父亲,生在皇家,是你身不由己,但你做的一切,是你自己的选择。”
容祁俊直视着刀刃,他似乎正处在崩溃的边缘,痛哭流涕着,却又脸色阴沉的说:
“是父亲,那又如何,他何时将我当成过他的儿子?我,容祁淳,还有容珩,都只是他豢养的玩物而已,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有多么恨他吗!他死了,是活该,是自作自受,你更该死,你应该跟他一起死!”
宋执闭上了眼,再一次睁开时,唯一的那只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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