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澜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桑拧月脸上,他眸中神色复杂万千,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失去的痛苦与焦灼。犹如百爪挠心,喉咙一阵阵发紧,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桑拧月却只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垂下了头。她不认识沈廷澜,但这声音前天才听到过,那么朗悦温润,充满了年轻公子的活力与开朗,她记性好,只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桑拧月福了福身,没多说什么。
倒是清儿,他正处在对沈廷澜的疯狂崇拜阶段,机缘巧合之下在外边碰了个正着,清儿欢喜的眉眼都雀跃起来,“姐夫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你也是来买糕点的么?好巧啊,我和姐姐买完了糕点,正准备回侯府去。”
一声“姐夫”再次让桑拧月恍惚起来,但这次袭上她脑海的不是王文举那张不清晰的面孔,而是眼前男人爽朗大笑的容颜。
桑拧月浑身一机灵,整个人立马醒神过来。可刚才那瞬间的感觉依旧让她心悸,那时她就好像是灵魂出窍,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她魔怔了不是?
桑拧月有些魂不守舍,沈廷澜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昨天他还觉得,施行舟失魂落魄的模样太失礼,可此时的他比施行舟好不到哪里去。
清儿又问了他两遍话,沈廷澜才听清楚他究竟说的什么。他便磕磕绊绊道,“给老夫人买些糕点……这家铺子有些年头了……老夫人喜欢吃这边的百珍糕……”
明明是他经常做的事儿,也是他常说的话,可此时他头脑空空,竟需要百般思索,才能让话语连贯起来。
沈廷澜蹙紧了眉头,微抿起嘴唇。
他不相信玄学,可他总过见了桑拧月三次,每次她都能引动他心绪起伏,让他浑浑噩噩的不像个正常人,莫不是桑拧月对他下了蛊?
沈廷澜又看了桑拧月一眼,就见她依旧如前天见过的那样。规矩的站在一旁,垂首静听着他们说话,并不加一言一语。
她也当真静默的过分,好似恨不能当个隐形人。
沈廷澜心思一动,问起两人大冷天出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单纯买个糕点那么简单吧?
清儿人小戒心也小,加上他觉得沈廷澜是可信之人,便丝毫不瞒他,将姐弟俩今天买了宅子的事情说出来。
“你们要搬出侯府?”不知为何,沈廷澜眉头拧成个疙瘩,显而易见对这个消息不认同。“你年纪还太小,你姐姐又是女眷,你们两个出去支应门户,日常怕不会安宁。”
清儿挠挠头,“是这样么?可我奶娘说,那一片治安很好的。哪里临近京兆尹衙门,时常有差役巡守,等闲的宵小根本不敢摸进去。”
也正是因此,那边的房价才高的离谱。且主人丝毫不让价,主打的就是一个物以稀为贵。
那可是城东的房子啊,周边多是各种衙门,治安好、位置佳,加上周围还有名声远扬的私塾,最适合他和姐姐这样家中人少,又有读书人的人家居住了。
沈廷澜听清儿如此一说,不由梗了梗。清儿说的那个位置他大约知道,也晓得那确实是个好地段,可就这样放他们姐弟出府去,他心里终究有些不舍。
可更多的矫情的话他也说不出来,沈廷澜只能挽留道,“最起码要住到年后吧,年前府里两桩喜事,你们铁定要参加的。”
“姐姐也是这样打算的,老夫人也舍不得姐姐搬离。姐姐就说了,我们年后再搬。”清儿嘿嘿笑,“反正那宅院还需要修葺,大冷天也不好动工,真正修缮好也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这倒无妨,什么时候修缮好什么时候搬出去就可。总归侯府有你们的院子,你们一直住在侯府也挺好。表妹觉得呢?”
又一个“表妹”……
桑拧月眉心紧了紧,无端想起沈廷钧。
沈候看起来不像是会乱攀亲戚的人,可每次见面总喊她表妹。
有了沈廷钧作为在前,沈廷澜喊她表妹似乎没什么值得说道的。这种情况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但桑拧月有些心累,便含糊应道,“清儿大了,以后也需要和同龄人交际,住在侯府多有不便。搬是肯定要搬出去的,只是具体时间不定,怕还要在侯府叨扰些时日。”
她说着话,却并没有抬头看他,只看这他衣襟位置。可她抬起了头,沈廷澜便看清了她的容颜,心跳又失衡起来。
眼看沈廷澜还有话要说,恰此刻外边一道进来三个客人。
这糕点铺是老铺面,里边位置并不大,他们几个人挤在这里,显得格外紧促拥挤。
三人便一起往外走,清儿和桑拧月眼瞅着外边天色将黑,准备立马回侯府,沈廷澜也有意回侯府,想与他们同行。这种心思蠢蠢欲动,他险些就将话说出口,可考虑到实际情况,他还是遗憾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书斋选两本书,要晚些时候才回去。”
清儿便与他作别,桑拧月也行了礼。
目送姐弟俩上了马车,沈廷澜迟迟站在原地不动。
他太出神,也就没注意到,之前进了糕点铺的三人鬼鬼祟祟的盯着他的动静。
他们还窃窃私语,说是这公子看起来端方文雅,可没想到竟然是个喜欢偷香窃玉的主。闹得家里夫人都派丫鬟出来盯梢了,委实有些过分。
那丫鬟为搅了他的好事,白给他们银钱让他们进来买糕点。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遇见。不过是白得的银钱,那这糕点就再香没有了。这样的好事儿,再多来些他们才喜欢呢。
不说织彩将今天的事儿告知周宝璐,周宝璐如何心性扭曲,恼怒的将屋里的瓷器摔了个遍。也不说沈廷澜心绪不定,胸口一阵阵泛堵,接连几天魂不守舍。
只说很快到了王秀雯出嫁前一天,武安侯府的女眷都来玉笙居给王秀雯添妆。
桑拧月和王秀雯撕破了脸,自然不会来给她添喜。不过她是寡居之身,想来大喜的日子人家也不想见到她。
也因此,桑拧月借口身子不适起不来身,干脆就没过来。
至于添妆,如今他们还寄居在侯府,王秀雯又是太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太夫人尚在人世,老夫人又对她不薄,于情于理,这份添妆不给都不行。
即便她和王秀雯已经闹僵了,可这些时日府里并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想来王秀雯那边也是瞒着外边的。既如此,两人还需要做出个表面和气的模样来。
桑拧月便让素锦挑了一支镀金的簪子过去。簪子样式平平,外边看起来也宝气的很,其实里边全是黄铜。这簪子和之前选的那支在价值上,差了不止一个零,就这素心还不乐意给,嘴中絮叨着,“她和咱们家有仇呢,作甚给她随礼?给她个铜板就不错了,还给簪子,凭什么啊,凭她脸大么?”
素锦把簪子拿过去,放在了盒子里。素心气不愤,还想抢,“给个镂空的银镯子都是给她脸了。”
素锦揣了东西出去,素心就在桑拧月跟前叨叨,念叨的桑拧月头疼的厉害,只能说,“我也不想给啊,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夫人对咱们不薄的。”
素心哼哼几句,气呼呼的出了门。
桑拧月昨日看书熬得晚了,后半夜又没睡好,此时头疼欲裂,还困倦的很。她也不为难自己,便干脆脱了衣衫裹着被子休息去了。
桑拧月这边岁月静好,殊不知那厢素锦送了那镀金的簪子离去后,王家的夫人将东西拿起来看看,互相挤眉弄眼起来。
“是镀金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都说桑姑娘自小父母离世,她带着弟弟寄人篱下,日子过的窘迫,添妆给支镀金的簪子也可以理解。”
“怕是送了这镀金的簪子,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前几天从外边回来,见她带着弟弟也正好进门。那时她打扮的素净,头上却带着支羊脂白玉的兰花簪子,看起来倒是清雅的很。”
“别不是假的吧?”
王家几个嫂嫂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言语之中都是鄙薄和恶意。不怪他们在桑拧月身上用尽恶劣言语,谁让桑拧月勾引到他们家相公呢?
桑拧月倒是一直都深居简出,等闲不出门。可她貌美,又是寡居之身,本就是风口上的人物。
王家几位老爷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辈,到了侯府后摸丫鬟的屁股,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丫鬟的胸脯看,更甚者直接霸王硬上弓……
虽然被老夫人发作了一番,姑太太也将他们威胁了一顿,王家的老爷们都消停下来。但不能科举出仕,又嫌弃经商丢人丢分,王家的老爷们无所事事,便开始贪花好色、嗜酒卖醉。这都成了他们的本性,一时半刻让他们去改,他们如何改的过来?
不过是畏惧于武安侯府严苛的规矩,以及沈廷钧那张威严的手段,几人不敢再作乱。
可这不知从哪里听说侯府有个风骚的寡妇,之前还和侯爷的一个门客勾勾搭搭,几人就心痒难耐,为此还特意狗在蔷薇苑不远处,在桑拧月去往鹤延堂给老夫人请安时远远看了她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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