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说道:“小阎王都听不出来,你第一天到37师?”
问话的那个人抱歉道:“瞧我这猪耳朵,连桦哥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咱这刚煮了些吃的,桦哥垫垫肚子再走。”
张桦道:“不了,我先回班里报个到。”
7连的阵地十分简陋,除了两个前出的单兵掩体,就只有一条浅浅的壕沟可供使用。
张桦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三两下把裤子脱掉,借着篝火的光亮,细细检查着伤口。
“不会得狂犬病吧!”
或许是腿上的污垢太厚,野狗只留下几个牙印子,但张桦总觉得不踏实。
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怒斥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张桦笑道:“不是回来了吗?”
中年人正是五班班长张驴儿,北平人士,我大清时就开始吃军粮,但混到现在也只是个上士。
别看平日凶巴巴的,但是对部下挺不错的。
张驴儿看了他一眼,嘲笑道:“饿急眼了,准备啃自己的腿啊!”
张桦摇头道:“刚被野狗咬了一口,还好没有破皮。”
张驴儿骂道:“这特么的什么世道,连狗都开始吃人。”
看张桦满脸的疲惫,张驴儿又说道:“你先睡会儿,天亮后又是一场恶战,别拖老太爷我的后腿啊!”
张桦小声问道:“头,上面还不撤退吗?”
三天前,37师所部一路急行到清浦,工事还没来得及整修,鬼子已经冲到眼前。
一连串的血战下来,37师损失惨重,张桦所在的111团更是只剩下一个营。
张驴儿埋怨道:“没有,一直说友邦人士马上就会调停。
有皇上的时候,朝廷天天盼着洋鬼子调停。
现在到民国了,上头还盼着洋鬼子调停。
那些大人物就不肯动动脑子,自古无利不起早,洋鬼子不见荤腥能给你办事?”
张桦愤怒道:“老蒋就不能消停一下,天天蹲在办公室里瞎指挥。”
37师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但司令部还发来命令,要求组织一次反攻。
据说这是蒋委员长亲自下的命令,因为外国已经关注淞沪战事,现在必须扩大声势。
于是,37师集合了所有的力量,对拥有坚固阵地的鬼子发动进攻。
结果是全军蒙受重大损失,连张桦都差点被炮弹炸死。
张驴儿大惊失色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委座是我们能议论的?”
“头,给你样东西。”
张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拿出半包香烟塞到张驴儿手里。
“哈德门!这可真是个宝贝。”张驴儿兴高采烈道:“你小子从哪弄来的?”
张桦说道:“跟李排长往上冲的时候。”
张驴儿手忙脚乱点上一支,三两口就吸个干净,回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老李手上的表呢?
那可是瑞士货,黑市上至少八十个大洋。”
张桦摇头道:“半个身子都炸没了,这包烟还是从文件袋里找到的。”
张驴儿拍了一下大腿,懊恼道:“哎,到手的大洋又没了。
老李倒是个好人,可惜落了个死无全尸。
哎,我替他难过什么,前后脚在阎王殿碰头的事。”
扫了一眼周围后,张驴儿压低嗓门道:“刚刚连长过来说了,团里就剩下两百多个脑袋。
但别说是两百多人,就是十人、一个人都要守住阵地。
桦子,老太爷我是在劫难逃,你瞅个机会跑吧!
对了,许连长早上挨了一枪,当场就死球了。
现在的连长姓马,名字我没记住。
反正过两天又得换人,老太爷我记这些干嘛?”
张桦摇了摇头,说道:“人都没了,用阴兵守阵地?”
张驴儿嗤笑道:“最上面的长官又没死,用不了半个月,人头又塞得满满的。
咱们这些小喽啰,大人物根本不在乎。”
不知怎么的,他老觉得张桦有些古怪。
明明是个文化人,却不肯去当军官。
“难道是个赤党分子?”
张驴儿不敢往下想,军队里有的是军统的人,这事还是让他们琢磨吧!
他笑道:“你小子支棱着,老太爷我去巡巡哨。”
张桦应了一声,随手把缴获的三八大盖拆开,细细的擦拭每一个零件。
不得不说,鬼子的保养十分到位,这支枪就像新的一样。
压弹。
拉栓。
上膛。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点的障碍。
张桦关上保险,斜倚在壕沟壁上闭目养神。
直到衣服被清晨露水打湿,他才从低矮的壕沟中站起来。
天还没有亮开,东方那一抹白色还稍显黯淡。
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薄雾之中,朦朦胧胧的,让人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幻,还是真实的存在。
“轰、轰。”
忽然,一个个炫目的火球毫无征兆的出现黝黑的土地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驱走了一切的祥和、宁静。
大地也颤动起来,仿佛连它都要被撕碎了。
硝烟。
火焰。
整个世界都堕入地狱之中。
“啊!”
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哀嚎,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嗡、嗡。”
炮火还没有停息,一排排双翼机已经出现在头顶。
“咻。”
机翼下出现了一点点黑色,它们瞬间胀大数倍,并带着尖锐的啸声猛扑下来。
“轰、轰。”
本就千疮百孔大地又被撕开了更大的伤口,腾空飞起的沙石也成了鬼子的帮凶。
它们洞穿了所有的阻碍,直到那股邪恶的力量完全消失,才会在某个地方停下。
或是重归大地。
或是一具躯体。
但就在这天地行将土崩瓦解的时候,一切喧嚣又被死沉沉的寂静取代,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铁与火消融。
鬼子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