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又对刘连长说道:“啷个才是个二等兵,不该推荐到军校深造几年,我看是个栋梁之才。”
刘连长苦笑道:“我都是第六任连长了,哪还有心思推荐,等退下去再说吧!”
川军中尉点头道:“这一战,37师打得苦喽,我看后方医院全是你们的伤兵。
现在阵地交由我们守卫,你们可以下去修整一哈。”
刘连长立正道:“如此,阵地就交给你们了。”
川军中尉也立正道:“放心,鬼子想过去,还得问问我们的刀把子,枪杆子。”
他又对张桦说道:“我倒是有点不想放你走,但咱们毕竟不是一条路,恐怕会耽误小哥的前程。
小阎王,打了这么久的仗,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打?”
张桦不假思索的说道:“报告长官,我认为首先要修筑工事,尽可能降低鬼子炮击、轰炸所带来的伤害。
其次是把鬼子放近了打,不让他们的火炮、重机枪、掷弹筒等支援武器发挥作用。”
37师手头好歹还有几门老掉牙的沪造75山炮,川军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和鬼子拼火力,吃亏的只能是川军。
唯一的办法是和鬼子近距离缠斗,以抵消他们在火力上的优势。
但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川军士兵,张桦知道自己的建议只是一句空谈。
孱弱的川军或许要一个班……,不,牺牲一整排的士兵,才能换鬼子的一条狗命。
如此高的伤亡,部队最多两天就会垮掉。
川军中尉沉默一阵,说道:“多谢指点。”
他知道张桦说得都对,但手下的士兵是急行军赶来的,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
这个时候再让他们修筑工事,不啻于天方夜谭。
加上川军的给养并没有跟上来,上峰四处求人也只筹措到一点点粮食。
手下士兵连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和鬼子缠斗。
刘连长也看出一些端倪,说道:“张班长,让手下弟兄把吃的都留下来,枪支、弹药也不要带走。”
说完他又歉意的对川军中尉道:“愚兄手里就这点东西了,还请老弟不要嫌弃。”
川军中尉感动道:“下职已经感激不禁,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祝长官一路平安,等37师整补完毕又上来教训小鬼子,给死掉的弟兄们报仇。”
刘连长郑重道:“老弟保重,我们先下去了。”
“走了,弟兄们回家。”张驴儿歇斯底里的吼叫道:“弟兄们回家喽。”
不知道这话是喊给活人听的,还是喊给阵地上的孤魂野鬼听。
张桦放下手里的三八大盖,又把挎包里的两个罐头塞到身旁一名小兵的手上。
“多谢小阎……大锅。”
那名小兵大约16、7岁,身高却不到一米六。
由于长期的缺乏营养,他的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恐怕大一点的风都会把他吹倒。
张桦摇了摇头,机械的跟着张驴儿离开阵地。
连续作战也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要不是一直游荡在生死边缘,张桦早就扛不住了。
紧绷的神经一被放松,无法言喻的疲惫立刻袭来。
张桦迷迷瞪瞪的走着,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堆上。
但通往后方的路却并不平坦,这一片地区被炮火、炸弹犁过无数次。
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坑。
加上川军士兵才走过一遍,通行的道路都成了又湿又滑的浅沟。
一不小心就会滑进弹坑里,然后在污浊的泥水中溺死。
“噗嗤。”
忽然,脚下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东西被踩爆了。
张桦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把脚拔出来。
一股臭味迎面扑来,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但张桦并没有逃开,因为他看到一个宛如漏勺的钢盔。
看样式应该西北军58军的,37师就是接手了他们的阵地。
张桦拿起那个破烂的钢盔,小心翼翼的扣在那具尸骸的胸前。
“对不住。”张桦歉意道。
他已经没有力气掩埋这位同袍的遗骸,只能硬起心肠离开这片满是血肉的战场。
“轰、轰。”
身后,炮弹、炸弹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仿佛飓风在旷野中呼啸。
张桦回头看了一眼,正是川军刚刚接手的阵地。
不出所料,鬼子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
而立足不稳的川军,恐怕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张驴儿不停的念叨着。
不知道是保佑自己能活下来,还是乞求老天高抬贵手,放那些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川军一命。
或许两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