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开始对二老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分:“《广韵》唇音为一类,三十六声类为两类,我采用三十六声类的两类说;”
“因为《广韵》泥母娘母未分,因此这部分我采用了后来三十六声的两分说。”
“正齿音,也采用三十六分的一套。”
“不过次浊喉音,《广韵》作两个,这个在夹川方言里就很明显,比如‘大雁’的‘雁’和‘额外’的‘额’,我给爷爷和祖祖读一遍,你们一听就能听出来。”
周至将两个带次浊喉音的字读了一遍之后,说道:“因为这个,所以我在这里还是采用《广韵》说。”
“漂亮!这是实证!”辜振铎夸了一句,然后又激动又兴奋地对辜少咸说道:“父亲,这个难题学界争论了很久,竟然在夹川方言里找到了实证!”
这个问题就和殷墟发掘文物出来之前,学界关于《史记》里商代诸王世系年表的争议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大家都是猜。
待到文物一出,直接一锤定音。
周至压根就还是门外汉,搞这个论文纯粹出于爱好和直觉,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也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知道哪些点才属于学界真正宝贵的东西。
辜幼文笑道:“的确,这部论文不说别的,光这一点就已经很有价值了,而且难为研究得这么细,方言疏注,以前想都没有敢想的东西啊……”
“以前显学都差人,更别说方言了。”辜振铎安慰自己的父亲:“还是国家强盛可期,方才又这等局面。”
“嗯。不过达文啊……”
“祖祖你讲。”
“论文里边很多东西,还是过于武断了,有些结论,没有必要过早抛出来,把发现告诉大家就行了。”
辜幼文说道:“你现在还差系统梳理,虽然论文总体来说非常不错,选材角度和发掘深度,还有采用的体例,都颇值得称道,但还是有些急于下结论了。”
“秉文,去把给小朋友的礼物取出来。”
辜振铎进入书房,取出来几套书籍:“这是父亲的意思,这里有一套《韵镜》、《通志七音略》、《切韵指掌图》、《四声等子》、《经史正音切韵指南》的原着和辨析它们的论文,还有两部我祖父的着述——《毛诗韵例》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送给你了。”
周至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谢谢,谢谢师祖祖,师爷爷。”
辜幼文微笑道:“你的论文,我们已经帮你改了,你拿回去再研究研究,我们的意见,还是不要急着发表,能做得再细致一些,就做得再细致一些。”
“或者等你看完我们给你准备的这些资料,再回头研究自己的论文,又会有新的发现。”
周至对二老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谢谢爷爷,谢谢祖祖,我一定好好研读。”
“还是那句话,不用急。先考上大学,跨过门槛再说。”辜幼文谆谆告诫:“你数学和英语怎么样啊?”
文史政治地理辜幼文都懒得问,学问都是自带溢出功能的,就好比数学对计算机科学那样。
这娃的韵学水平都这样了,其余几样已经不问可知。
“英语没问题,数学还在追赶。”
“听说你在石室游学?中学每学期开始,是不是有个摸底?”
“是,这次摸底我在四中文科班是第二名,主要是被数学拉了后腿。”
“那就好。”辜幼文松了一口气:“达文,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啊?”
“想过。”周至非常诚恳:“我也想成为祖祖和爷爷一样,在韵学上专精,在史学和文学上溢出的人。”
“你这话过了。”辜幼文微笑道:“我们在史学方面,古典文学研究方面,算是有点小心得,不过文学创作方面,却也谈不上什么溢出。甚至连你都比不上。”
“史学和文学,你有方向了吗?”
“史学方向,宋史吧,因为宋代留下的资料虽然流于琐碎,但是量是最大最丰富的。文学的话分为创作和研究,创作我想过一本长篇小说,但是现在还在资料收集和积累阶段;研究方向是古典诗歌,从宋代往上追溯,争取能够到魏晋。”
“宋代史料的确纷繁,能出成果也不错。”辜振铎点头。
“历朝史家,最让人头痛的的魏晋南北朝,当年欧阳修都吃不消。”周至在辜幼文面前一点不敢嚣张:“这方面祖祖是大家,相比您老人家,我以宋史为方向,几乎就是投机取巧了。”
“那也不叫投机取巧,缺失有缺失的难,芜杂有芜杂的难。”辜幼文说道:“宋史,所花的精力不会比韵学差,光一个官制就是一本大辞典。”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