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始终写不好,倒是让顾予心心里百转千回。
多年未见,姐妹俩本应该嘘寒问暖,泪眼婆娑的。可现在的气氛却很是微妙,这个男人,曾异常残忍的逼迫她们两人认清这世间的凶险与恶意,也曾无限温柔的给予关爱和护佑,如父如兄陪伴她们成长,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们生命里最深的依赖。
如今这样焦灼的局面,该如何既不辜负自己的一往情深,也不伤害血脉相连的姐妹亲情呢?
顾予初也不知道。
她拉着妹妹走近厢房,坐在软塌上。
“这些年可还过的舒心快乐?”在这个没有其他亲人的世上,顾予初所有的心愿不过是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好妹妹,并且倾尽全力去守护启帧的一切,但却从未想过两份相同的心愿叠加起来是如此沉重与艰难。
“帧哥哥带我极好的,姐姐在外漂泊确实万分辛苦。”顾予心虽嫉妒启帧对待姐姐的用心,但也万分懂得姐姐默默的隐忍与照拂。
“秦王对我蔚迟家恩重如山,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只盼望着家门早日沉冤雪耻,死去的亲人能瞑目转生,秦王多年的苦心经营能够得偿如愿。”说道往昔家事,总是能牵动姐妹二人的百转愁肠,这灭门之恨必是要亲手讨回的。
“当年景衡年幼,虽事发之前送往北凌国舅舅家,但半路遇流匪半路抢劫,至今仍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可相互扶助也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希望他日大仇得报后,我们都能安然隐于尘世,康健宁和。”顾予初牵起妹妹的手,认真的说道。
“有帧哥哥筹谋,姐姐不必过于挂怀,我蔚迟家的血海深仇必定百倍奉还。”顾予心眼神坚定,宽慰着姐姐。
姐妹俩双手紧握,相视而笑。
妹妹能牢记家仇,顾予初还是很欣慰的,但她毕竟年幼,太过天真,这朝堂争斗凶险万分,一步走错,性命难保,就算一切如愿,但秦王如此的恩情,她们姐妹又该如何偿还呢?
“姐姐,妹妹对不起你,这些年的朝夕相对,我已是他的人了。”顾予心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打断了她的沉思。
望着妹妹红了的眼睛,顾予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被掏空了。
“妹妹也是情不自禁,我不求名分,只希望常伴他左右,好让这一往情深能有个安放之所,望姐姐成全。”
顾予初愣住了,这突然而至的赤诚与坦白,让她羞愧至极,也让她羡慕不已。做为姐姐,竟然无意间衡在了妹妹与心爱之人之间,陷入这纠缠不清的爱恨两难。
比起予心坦坦荡荡的爱慕,她隐藏至深的深情,怕是再也不敢向他言明分毫。
“妹妹不要多虑,这王妃之位本就有名无实,也并非我愿,你待秦王的真情,他定是不会辜负予你。”顾予初只得安慰泪如雨下的妹妹。
爹爹,我可以照顾好她的。
顾予初拍着伏案哭泣的予心,发现她发间插着的嵌珠掐丝梅花金簪和当初莲生递给自己妆匣中的首饰甚是相似,看来这代替自己成婚拜堂、入宫醒亲的女子就是予心无疑了,她想到这里,心里倍加的酸楚。
大婚的首饰、衣物择选都是按照顾予心的喜好来的,启帧也是用心良苦。
可这些都不能弥补一个女子日渐积累的深情,披着朱红灿烂的纱裙,盛装迈入自己爱慕男子人生,这是天下每个女子的毕生向往,可顶着别人的名字和别人的身份,去完成自己求而不得的心愿时,究竟会是怎样复杂心情呢?
怕是当日顾予心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刀尖火海,步步盈血,痛不欲生。
原来,她们都是如此艰难的活着。
妹妹走后,顾予初心不在焉的练着字。傍晚时分,她打发莲生将十遍书稿送给启帧过目,称累已早些歇下,不便见人。
而其实,从那夜开始,到日后的许多深夜,她都常以清醒为伴,孤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