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从四面八方向主花船靠拢,承接“仙女”独台共舞,最后花船上莲花舞台绽放,一只巨大的红色锦鲤升腾而出,而一位白衣仙子独脚站在锦鲤唇上与其他仙子一道翩翩起舞。
岸边的百姓看的目不转睛,每年也只此一次,他们才能大饱眼福,观赏到唯有宫里才有的神乐仙姿。
“贺兰姑姑真是厉害,虽是歌舞,可年年操办的都独树一帜,推陈出新,仿佛真如仙境一般。”滟阳谄媚的奉承道,她母亲因罪早亡,她贵为公主虽未曾受过苛待,却总是觉得惶恐,所以她从小就懂得如何攀附和阿谀,贺兰姑姑如今正得王座宠信,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言风听到这话,哼哧了一句,一脸的不屑。
“你贺兰姑姑在仪典操持方面的确颇有想法。”老凌王点头表示认可。
“皇兄谬赞了,我左右是个闲人,平日里就爱琢磨些歌舞和儿女媒妁,也算是乐得其所。”贺兰公主嘴上虽谦虚,可眼神里却是得意的。
“说到这儿女媒妁,滟阳和言风也到了快婚配的年纪,你这个姑姑理当多关心关心。”
“呦,两位公主的婚姻可算得上国事,我岂敢随意置喙。”
“呵,寡人听说前些日子,鸿昌国公府长孙女嫁了新晋的雍州节度使童诩,也是你保的媒?”北凌王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皇妹。
“是,老国公的长孙女聪慧娴静,童诩年轻有为,也算是良配。”贺兰公主似有惶恐,这桩喜事是她做的不假,可这里面却没有那么简单,她答应过老国公绝不向外提及半句,可如今老凌王却知道的清楚,让她心里不由的微微打颤。
老凌王盯了她半晌没有说话,而后笑了笑,“童诩是不错,只不过雍州苦寒之地,倒是委屈了国公府的姑娘了。”
贺兰公主尴尬的陪着笑,不知该怎样作答,可言风的插嘴,倒是无意间缓和了气氛,又帮她解了围。
“滟阳姐姐人美心善,自然是要嫁得家世人品皆上等的门楣。”
“呵,忙着为别人操心,那你自己呢?”老凌王笑道。
“儿臣还小,不着急。若父君不嫌弃,儿臣愿意一辈子陪在父君身边。”
“一辈子住宫里?”老凌王笑着打趣道,“属你想的美。”
听这话,言风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滟阳见她不得趣,很是嘲讽的瞪了她一眼。
“你们两个,一个任性妄为一个话多骄蛮,没事还吵架拌嘴闹的厉害,不如早早的嫁了算了,留在宫里寡人头疼的很。”老凌王意有所指。
言风就算是闯了大理寺监牢也行不改名座不改姓,不觉得有什么,但滟阳倒是心虚的抿了抿嘴唇。上次她故意传播太华道见过月升将军之事,惹得众说纷纭,谣言四起,父君已经训斥过一次,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她,她有些胆战心惊。
好在,竞渡的间隙,有其他各船三品以上大臣皆请旨恭贺端午安康,分散了大家的注意。
左右龙船空位很多,老凌王便准了他们落座,一下子,本来空旷的席面热闹起来。
“启禀王座,黑水部落十一族长请求蹬船敬酒。”甲板上禁卫统领将军亲自传话。
“准。”老凌王似乎心情不错。
于是,主龙船与侧船甲板上担起宽大结实的跳板,黑水十一部落族长依次登船。涂朗族本就是小族,且诺达资历最浅,自然是最后一位。
可还剩几人就要通过十几米的跳板,从暗地里飞出一枚石子,打中前方靼敕族新任族长的右膝,他踉跄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诺达。
诺达本能伸手去扶,可他似对其成见颇深,不愿受其帮扶,用力的推搡了一下,结果诺达失足跌下跳板,还好顾予初眼疾手快,一个飞身向下,搂住诺达的腰身,点水而起,稳稳的落在主龙船的甲板上。
诺达只有长袍下摆稍稍沾水,面见圣言谈不上失仪,他没有多言谢谢,只是报以顾予初灿烂一笑,更显得两人关系异于常人。
黑水部落各族族长见月升将军轻功如此了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若她真是刺客,如今又宿在驿馆,月高之时如猫飞檐走壁,登堂入室杀人岂不是太过容易。
“哇塞,传言竟是真的,予初姐姐武功这么厉害,上回马球戏我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了!”凌子苏张大嘴巴扒在姬和的身边赞叹道,而姬和也是不住的点头。
凌不惑脸色铁青,方才二人之间的亲密他看的清楚,于是,转过头去独饮了一杯闷酒,却又瞥见凌子域那个家伙不怀好意的向自己眨着眼睛,心里更是气愤。
黑水部落行完大礼,一应表现完自己的忠诚之后,老凌王也许十一族留席观赛。
当十一族族长还未坐定,老凌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特意关心了下诺达的身体。
“听说诺达近日身体不适,如今可还大好了?莫不要错过了仪典才好。”
此话一出,其他十族部落首领心中又是起伏,老凌王如此看重诺达,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亦或者诺达因祸得福,一场牢狱换得了圣驾信任?
“谢王座关怀,不过是水土不服偶感风寒罢了,已经大好了。”诺达谦和,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找了个说辞掩盖了关于大理寺的传言,老凌王点头表示非常的满意。
龙船席位皆面于湖,除龙倚高台落于中央,其余五人或四人一席半圆而坐,凹凸穿插分两排安置,诺达叩谢之后发现落座在哪里,着实很难决定。
前排皇子宗亲,地位非凡,他当然不能僭越。可后排五座席位已满,十部落族长整整齐齐划为两席,其中,早就没有他的位置。
就在他犹豫之时,凌不惑和身边的宫女伺候宫人说了些什么,那宫人点头走向诺达,牵引着他落座凌不惑与姬和的四人席位。
“今日端阳,自然少不了百年秘制的雄黄酒的,各位爱卿可不必拘礼,今日这酒管够!”
“谢王座天恩。”群臣举杯谢恩。
“对了,这是宫里的莲子清露,清热解毒最是温和有效,诺达身体不适,且试试看。”老凌王不吝口舌,还独独赐了这给诺达,如此“荣宠”,他表面感激涕零,心里却是吃不消的。
尤其是受邀与靖川王同席,其余十族齐齐落座凌太子身后,更显得他的突兀和倒戈。
他也不是扭捏没见过世面,淡然向靖川王敬了杯酒,两人虽相视举杯,却寡淡又冷漠。
“天气怪热的,不如让值守的将军们也进来喝口凉茶吧。”贺兰公主提议道。
“准。”
紧接着,禁卫统领邬将军与顾予初戎装面见圣颜,领旨入席。
“今日佳节,将军各自找相熟的席位坐下,最后的竞渡可是要开始了。”贺兰公主好意招呼道。
“谢王座,谢贺兰公主。”两人叩礼退至席位。
邬将军有相熟的老友,招呼他很快落了座。
言风也向顾予初招手,她与滟阳、姬恒同席,身边空了一个席位,可顾予初向她走去不过几步,凌子苏突然从凌子域的席位上跑了过去,硬生生了占了位置。
“你干什么!”言风瞪着眼睛,质问自己的幼弟。
“太子哥哥嫌弃我话多,扰了他与明曦姐姐的千金一刻。”凌子苏满脸的委屈。
“乖啊,就坐姐姐旁边。”滟阳搂着凌子苏就不肯放手。
顾予初心里叹了口气,眼下除了凌不惑的席面,只有凌子域那一席有两个空位,可她总不至于这么不长眼睛,横插他与明曦一杠,但剩下的那个席面她更是不想面对。
“予初姐姐,来这里!”旁边席位的姬和很是主动站了起来,拉着顾予初的手入了他们的席面,她不好拒绝,只得在言风恋恋不舍目送下与诺达并肩而坐。
“这就是你特意搞出来的局面?”不远处,单明曦横着眼睛恶狠狠的质问等着看好戏的凌子域。
凌太子怂了怂肩:“我说那兄长也不是多好的人,你且看着吧。”
“无趣至极!”
顾予初未施粉黛,又顶着中午的大太阳晒了很久,脸颊红红的,额头细汗密布,很是窘迫,哪里像姬和,盛装出席,年轻粉嫩,妆容精致。
她自感有些失仪,取出方才诺达给她的手帕,低头快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可就在抬头间,诺达已为她斟好一杯凉茶。
“这雄黄酒着实不错,可你还有公事,不宜饮酒,喝点凉茶解解暑气。”
“谢谢。”这样的殷情,顾予初接受不了,又不能拒绝,只能守礼的道了谢,单手举起杯子,到单手捏着手帕。
凌不惑瞥见了手帕上涂朗族的图腾绣样,心里的火又向上蹿了一截,于是阴阳怪气的开口,半提起从前在锁星宫顾予初酩酊大醉的窘态。
“有人喝了半酒窖的酒,也能如履平地,诺达怕是没见识过吧。”
“除了太子哥哥,谁还能这么厉害!”姬和睁大眼睛问道。
顾予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装作与自己无关,什么也没有听到。
“靖川王与凌太子一母同胞,酒量自然也同太子一般海量。”诺达笑着接了茬。
“不惑哥哥,真的嘛?”姬和眯着眼睛拉着他的袖子问道。
“吃糕。”凌不惑岔开了话题,捻了一块绿豆糕堵住了身边叽叽喳喳满脑子问题的丫头。
姬和缩着脖子,调皮的眨着眼睛,很是享受这别样的亲呢。顾予初悄悄瞥了一眼这身边的郎情妾意,挑了挑眉头生吞了一口红豆粽子。
“是不是饿了?”诺达关切的问到,把自己那份红枣粽拨开粽叶递给她。
顾予初连忙摆摆手:“我只爱吃红豆的。”
姬和一听心里一沉,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糕点,凌不惑嘴角微动,对她的拒绝倒很是满意。
“你只是习惯了,偶尔尝尝别的,也许口味会变的。”诺达依旧坚持。
顾予初想到方才递糕的一幕,横了横心,接了下来,咬了一口。
“是不错呢。”她忍着满口腔的不抗拒又着实谈不上的喜欢甜糯,称赞道。
“再配上这莲子茶,更是爽口。”诺达挑事一般关爱不断,让顾予初哭笑不得。
“黑水一带也有端阳吃粽子的习俗?你似乎很懂。”凌不惑没好气的开口。
“靖川王谬赞了,各地风俗人情虽不同,但论到吃,只要有口有心,总是能辨出高下的。”
对于诺达的回答,顾予初点头表示赞同,三两口又一个粽子下了肚。
“这是几天没进食了?!”凌不惑皱着眉头问向她。
没等顾予初回应,他将自己那未曾动口的红豆粽子也递了过去。
“我这也有!予初姐姐巡逻值守的确是辛苦。”姬和也跟着将自己盘子里的粽子递给了她。
这下好了,已经两个下肚,若是吃了诺达的,不吃凌不惑的,恐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刁难在等着她,可吃了凌不惑的,姬和的自然也不能拒绝。
于是,在最为激烈的龙舟魁首竞渡的整个赛程中,她几乎没有心情观赛,硬着头皮,干掉了那两份“好意”。
再之后,在仙女湖雷动的欢呼声中,魁首的赛船敲战鼓如?雨,慢慢驶向主龙船等候王座亲手颁发奖励。
顾予初捧着撑坏的肚子,忍着冒出的饱隔,借机离开了这危险重重的席面,又迈入烈日,安排手下做好主龙船的守护,以防任何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