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内湖边,两个府伢端着好些个用山鸡羽毛做的漂亮毽子从不远处穿过,迈向凌不惑的书房。
她一时觉得好奇,便跟了过去。凌不惑的书房前是一个异常宽敞的院落,方便他平时练练功夫拳脚,院子里还有一颗非常茂密的杨槐树,正值夏季,槐花成串开放,很是好看。
顾予初远远望见凌不惑一身墨衣散了束发坐于树下,单手举着一枚翡翠棋子,专心的盯着面前的棋盘,在思索着什么。她眼珠一转,玩心大发,打算悄悄出现吓他一跳,可刚蹑手蹑脚的没走两步,少女清脆的笑声撞入她的耳中。
“不惑哥哥,这么多好看的毽子都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嘛?”
是姬和。
顾予初一下子心凉下来,难得玩意散去,她上前几步,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远远的又淡淡的望着。
“嗯。”凌不惑微微有些愣神,可还是温柔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姬和如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而后她蹦哒上前,弯着腰,在凌不惑的额前嘬了一口。
男人惊讶未语,尴尬的没有说话。手中的棋子滚落在棋盘上。他连忙低下头,装作继续研究他的棋局。
顾予初心揪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心疼上好的翡翠险些摔碎,还是在心疼自己现下这偷偷摸摸的窘迫。
姬和显然没有因男人不合时宜的反应而不快,脸上虽有深闺的绯色,眼睛里却是爱意荡漾。她不再打扰凌不惑假装自陷的专注,转而挑了一个毽子自顾自的踢了起来。
她身子很轻盈,毽子在她淡藤色的裙角间跳跃,少女的灵动与甜美任凭谁看见都会倾心神怡,心向往之。
凌不惑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在自己身边玩的开心的姑娘,也正是这样看似无意识的举动,让顾予初快要舒展的心再一次拧巴起来。
过了一会,男子又从重新聚集注意力在自己的棋盘上。
顾予初觉得即便是偷看,自己也实在是多余,可她仍是挪不开半星步子。
姬和欢跳了一阵子,一个高抬腿,毽子不偏不倚的落在杨槐树的树杈?上。
女孩“呀”了一声,凌不惑沉溺于棋局,没有在意。可姬和撇开身旁一托盘花花绿绿的毽子,竟然提着裙角笨拙的爬上了那棵杨槐树。
这棵老树有根很低的旁支,小姑娘没有费多大力气便爬了上去,可想要取到更高树杈上的毽子并不容易。
只见她绷着惊慌到微微泛白的脸,小心翼翼向旁支高处挪去,而后惦着脚,咬着下嘴唇,单手扶着树干,单手费力的向前伸展。就差一点点,她一咬牙,更向前挺进,一把揪住毽子的羽毛。
可高兴还没到一秒,姬和向脚下望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爬的有多高,一紧张,失足摔了下去。
幸而就在霎那间,凌不惑飞身接住了她。
姬和花容失色,紧闭着双眼,紧紧的搂住凌不惑的脖子不肯松手。
“没事了。”他安慰道,想要快些放她下来,可小姑娘像是受惊过度,赖在他的怀抱里一动也不肯动。
“胆子这样小,居然还敢爬树。”男人似责怪似安慰。
姬和这才半眯着眼睛,松了松紧绷的身体,吐了吐舌头。
“我看哥哥府上的猫儿上树如此轻松,想来我也不会比猫儿差吧。”她心有余悸,眨巴眼睛懦懦的说道。
“嘴最是厉害。”凌不惑淡淡的笑了笑,纵是心里有什么,说到底还是未及笄的孩子,并不打算计较。
顾予初看着定了神,暖风起,槐花如棉般随风而落,落在明媚少女的微乱的青丝和男人宽阔的肩头。恍惚间,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天,自己妹妹伏在启帧背上,仍旧是旁观者的自己,那种隐秘的心事被捏的粉碎的疼痛再一次醒了过来。
终于,琴瑟和鸣的两人发现了她。
没来得及躲开的顾予初故作轻松的微微一笑,那副丢掉很久的面具又重新带了起来。
“我来取一下衣物。恰巧路过。”也不管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旁人,只要听的过去便就可以。
凌不惑的脸是冷峻的,他放开胳膊,定定的看着她。
姬和扭捏的整了整衣裙。
“方才是我唐突了。让予初姐姐看了笑话。”
“怎么会。没受伤就好。王爷今日很是闲情逸致,没有军务要忙么?”
“不惑哥哥染了风寒,这几日都休沐在府的。”没等男人开口,姬和抢先回答。
“哦,原是这样。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啦。”几日休沐,看来都是有佳人相伴的,顾予初陪着笑,点着头,不管凌不惑阴郁的脸色,找了借口离开。
出了院子,她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想起方才不该看见的一幕,傻傻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她突然双手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
她回来不过就是要找那件琉璃蓝的裙子,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条称得上端庄雅致的宫装。可打开柜子,她赫然发现,除了琉璃蓝的衣裙外,还多了好多件新衣,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简单样式。
顾予初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取了旧衣,可就在要出门时撞见了眼下最不想见的人。
“这么快就走了?”凌不惑忍着不快,笑着开口。
“嗯啊,驿馆还有事。”她脸上挂着得宜微笑,却懒得看他的眼睛。
该死的,越想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越是别别扭扭。
凌不惑单手撑住门框,拦住她的去路。
“不该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么?”
凌不惑神秘一笑,这个女人果然是很懂他。不提武功与否,他的医术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在这盛夏里染了风寒且到了要居家修养地步。可听她这样说,便就势倒向她怀里。
顾予初虽猜到他心里是有所盘算,可转念一想,这几日里怕是日日都有姬和相伴,心里不是滋味,本来该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醋意。于是绷着脸,当即推开他:“别,英雄该去救美,你这样不对。”
“你...这是怎么了?”男人眨巴眼睛,明知故问。
“没怎么,麻烦让一让,我急着回去洗帕子。”顾予初仍旧没有好脸色,像是故意要气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吐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帕子?”凌不惑先是疑惑,而后瞬间转为不快,端阳节诺达与她的亲密,他是记忆犹新。
“哼,你倒是贤惠。”
“是呀,既比不了朝露娇艳,还是贤惠一点,总还有旁人看的上。”说罢,顾予初推开碍事的胳膊要走,却被一把搂住了腰。
“方才不是我能控制的。”男人贴在她的耳边,试图解释。
“王爷的私事,大可不必说与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听。”顾予初压着不悦,说的云淡风轻,也正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凌不惑。
关于他们俩的关系,这个女人虽未向他表明态度,可凌不惑心里笃定她是不拒绝的,或者虽不是默认,也该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和决心。
今日之事,她若因为吃醋而闹翻了整座王府都不打紧,可她偏偏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让凌不惑一再放低的骄傲反弹至极,于是他放开纠缠,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全是失望。
顾予初也觉得自己的失言有些伤人,可方才的一幕,要她如何能够冷静下来,也是那一刻,她万分确定自己对凌不惑无法挽转的感情。可正当她想缓和下情绪,凌不惑接下来的态度让她更加难以释怀。
“将军所言极是,无心之人当不屑无关紧要的解释。”
顾予初眉头微闪,低着眼睑负气的说道:“王爷博爱,自当不负有心之人!”
说罢,甩袖离开,凌不惑气的脸色苍白,也掉头回了自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