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水长天

说到，

    “如此倒是不错。本王福晋的才情，确实又比那位御前女官不知要高明了多少。罢了，今日便赏你小子几个字。由本王执笔，请福晋口述罢。”

    我惊讶地站了起来。由我来口述？我能口述出什么玩意儿？

    不一会儿，就有人取来了文房四宝，铺展在窗边的案几。成岩与众人围到了案几不远处。

    雍正爷阔步走了过去。这位爷抄起了一只毛笔，蘸了墨汁，侧身向我微微笑道，

    “本王静听福晋的吩咐。”

    我呐呐地说，“吩咐什么？”

    这位爷笑道，“自然是福晋的大作啊。”

    我看了看成岩他们几人，大多垂着头。只成岩，他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他是希望看见，我会败给阿诺的才情吗？

    我感到十分犹豫。

    我想起了阿诺曾说过的那句，

    “也许我会牺牲在风雪交加的征途，那就让风雪将我埋藏在你的心间。”

    我多么希望，我能够脱口而出，说出那句话。可是，那恐怕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真的害怕，成岩会感到心中惧怕。

    那么，我要当众承认，我胸无点墨吗？

    我看了看雍正爷那揶揄的微笑，又看了看成岩那如水般沉静的目光。我犹豫了。

    算了，还是让阿诺赢吧。

    我正准备开口说话，弘旺突然低声说，“额娘，儿臣来替你说。”

    我朝他笑了笑，摇头表示不必。

    雍正爷正色道，“福晋莫恼，本王只是与福晋开玩笑罢了。还是由本王来吧。”

    这位爷正提笔欲写，我在那一霎那之间，福至心灵。我突然想到，如果让成岩看到，雍正爷喜欢的，还是与阿诺差不多同一类型的女子，这样对他而言，会不会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让他能认为，雍正爷只是将我当作了他亲爱的妹妹阿诺的一个替代者？

    我一瞬间打定了主意，于是急切地对雍正爷说到，

    “臣妾刚刚想到了几句打油诗，可以拿来充数。”

    雍正爷停下了笔，向我微笑道，“打油诗么，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成力致这小子给本王准备的这张纸，就这么点儿长。福晋的打油诗，字数可不能太多。”

    成岩立即躬身说到，“微臣这就去取，上好宣纸，应有尽有。还请亲王与福晋赐下墨宝，微臣感激不尽。”说完他身边便有人准备离开。

    我抬手说到，“不用麻烦了，很简单的几个字。”

    于是，我喃喃地念道，

    “秋水看长天，夜雨立窗前。君问心有事，欲辩已忘言。”

    因为我想起了临来之时，我曾因害怕雍正爷发怒而心悸一事，忽有所感，由此而成文。

    说完了，我歉意地朝雍正爷笑道，“本人没有学过对句，因此文理不通，让各位见笑了。”

    雍正爷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过了片刻，他有些严肃地问我，“最后一句的那第二个字，是哪一个辩字？”

    我有些诧异这位爷的问题。

    他接着问道，“是辩解，辨别，还是，还是那变化之变？”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是的，陶渊明陶大人脍炙人口的那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被我偷懒拿来借用了。早晨这位爷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是否觉得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想要解释一番未果，所以刚才在灵光一现之中，便套用了这句名句。

    他这是不满意，我全句照搬拿来引用，会让他的题字，以后会被后人笑话？

    变化之变？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变字，我可不敢跟那个心字放在一起。

    这么明显的一个圈套，我真的有那么笨吗？

    于是我朝这位爷笑着说道，“自然是那辩解之辩。词中之人，被人说中了心事，所以要急于辩解一番。只是她笨嘴拙舌，偏偏又不知道，要该如何去辩。所以只好说，自己忘言了啊。”

    雍正爷听了我的话，展眉一笑。

    他俯下身，提笔一挥而就。

    我猛然发现，这么长时间，成岩一直在静静地看着我。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心酸和不忍。

    是否，他现在正在想象，如果阿诺还在，此刻与雍正爷之间，也是差不多的恩爱景象？我的心中，涌起了一阵难过。甜蜜和歉意，如沸水翻腾。咫尺天涯，我却无法向他开口，解释原委。也无法向在此地，曾经生我养我的阿玛额娘，再磕一回头。我更无法向我敬爱的郭罗玛法，到他老人家墓前祷告，感谢他当年的一片钟爱之情。

    我的眼前，再一次地模糊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雍正爷拥着我。他将我的双手紧紧握在他的手掌里，温暖厚重。

    我想，那首打油诗，可能让他的心情愉快吧。

    不过，我记起了之前这位爷的勃然变色，还是心中不安。我觉得，还是应该向他再次解释一下。

    于是我歉意地说，“万岁爷，诺如郡主在茶楼唱歌一事，是否引您心中不快？”

    他看着我，温柔地问我，“福晋刚才站在那里看着成力致哭，是不是因为思念阿诺的阿玛额娘，和她的郭罗玛法？”

    我略觉诧异地看了看这位爷。只是眼中略微泛泪，也被他看见了。

    只是，不知道我当时算不算是很失态？

    雍正爷握着我的手说，“福晋在那一刻，眼底晶莹，如有星辰闪动。好像是回到了十六年前一般。”

    “回到了十六年前？”我抬头问他。

    “是啊，如同十六岁的阿诺，一模一样。”

    “像朕初见你的那一刻，一样的美，一样地动人心魄。”

    雍正爷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我的唇。

    我心里一慌，一把拿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问他，

    “您说，我当时象极了阿诺，那成岩会不会也能看得出来？”

    这位爷微微一笑说，“他是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我愣在了那里。

    他接着说，

    “大概是从这小子抬头看福晋的第一眼起，他应该就是认出了你。否则，朕怎会允许这小子，一直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福晋！朕也早料到，成力致一定能认得出你来。朕没白信他。否则，朕又怎会随意去贬低朕心中最为挚爱之人？那些不过都是和福晋说的玩笑话罢了。也好叫福晋的兄长知道，朕与阿诺，是真正的琴瑟和鸣。不用这小子来提醒朕，要怎样好好待你。“

    他朝我笑着说道。

    我一下子急得站了起来，“那他，他会不会觉得惧怕？怪力乱神？借，借那个什么还魂？”

    雍正爷将我拽着坐下，他不满地看着我说，

    “福晋又在口无遮挡了。”

    他笑着对我说，“福晋放心吧。朕估计，成力致此刻欣喜若狂，正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他回到京郊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修书告诉你的阿玛额娘，阿诺回来了！”

    “真的吗？”我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由地开心了起来。

    我又一次看着这位爷傻笑。

    而他则用力地拥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