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眠攥了风筝的绳子,指节收紧了又收紧。
松了,放开。
那只风筝,在风中盘旋几下,大幅地上上下下。
然后,随风而去,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风筝上的笑脸,一同卷入风中。
远去了。
那年许明川二十五岁。
他说,他想三十岁的时候,去青藏线走一走。四十岁,去阿拉斯加看极光。五十岁,去非洲看看。六十岁的时候,开一间面馆。
可他永远留在了二十五岁。
二零二零年二月,他死在庚子年初的冬天。
死在武汉..封..城..的第十四天。
*
今天,似乎都很疲累。
王绣找了钟楚眠,说了些话,问起过世的朋友,钟楚眠大致说了几句,王绣叹气,让他好好照看俞晚枫,劝一劝她。
她说:“枫儿他爸过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看起来好像没事了,可心里比谁都难受。”
钟楚眠心头发沉。
俞晚枫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看手机视频。
看的是什么也不晓得。
只是很快,整个人便陷进沙发里,睡着了。
钟楚眠走过去,将她手机还在播放的视频关了,把手机放进她大衣衣袋里。
而后伸手圈住她后背与双膝,横抱起来。
她轻得很。
这些天,似乎又瘦了些。
真是奇怪了,成日在家里,也不出去运动,怎么就瘦了。
钟楚眠叹息。
一步一步的,上楼的步伐也很轻。
走到她房间门口,腾出一只手来,拿着她的房卡刷开门。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
他适应了一会儿,寻着床铺的位置走去。
她没醒。
挂在他怀里,呼吸浅浅的。
钟楚眠将她放在床上,扯了她的大衣下来,拿厚被子过来,给她盖上。
思索要不要把小油汀开了。
俞晚枫这时伸了手,扯住他的袖子。
“醒了?”钟楚眠倾身过去,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俞晚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借着窗外的光,看见他脸部的廓落。
硬朗的,好看的弧度。
她另一只手伸过去,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灯光暗得很,但总算有了光。
钟楚眠眼睛看他,眸子渐渐暗了下来。
俞晚枫能见着他眸子里的光,见着倒影在他眸子里的影子。
是她的影子。
她抓着钟楚眠的衣服。
“你想要我吗?”
她问。
嗓子柔绵,带了点哑。
钟楚眠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的身子倾下去,她身下的空间便又塌了一些下去。
不属于她的气息包围而来。
温热的。
她很熟悉他的味道。
她听见床榻轻轻浅浅的响动声。
夜很静谧。
夜很漫长。
有那么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在深邃的暗夜中,孤独地飘荡。
她在寻找什么。
后来,那抹灵魂被他握在手心,他掌心的温度熨帖那抹灵魂。
“不要怕,有我在。”
她恍惚听到他的声音。
是在对她说。
她想感受生。
感受温暖。
感受他还在她身边。
让真切的温度与热度告诉她,他们都活着。
紧绷十四天的弦,在直白面对死亡后,终于无法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