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月余的雨,麦子已经垮了。与之相反,宛平县绝大多数玉米杆子,虽然不直,但总算没倒。又在高高的垄沟衬托下,显得异常高大。垄沟里都是积水,农夫们日日盯着雨排水,因为垄沟,倒也方便。辛苦劳作的农夫们,日日望着天。再不停雨,有这垄沟也不好使了啊!
所有人煎熬中,雨,终于停了。雨停未几日,玉米棒子长了出来,农夫们畅笑之际,想起了那个蛮横的小姑娘,宋海棠。是宋海棠,蛮横地表示:“不听我的,那就别种这玉米了。”
想着玉米的高产,想着已花去的钱,大家将不满放在心底,选择了忍耐。那时的隐忍,却成了现在的庆幸,庆幸忍了。
同他们一样庆幸的,还有保定侯府。
中秋阖家团圆之际,淇国公率军北伐鞑靼,轻敌冒进,中伏战死,以致全军覆没。十月里,消息传来后,孟家纷纷庆幸抽身及时,都赞保定候好运道,独保定候一人后悔。他后悔早退了,若他不退,总能劝丘福几句啊。
孟瑄却道:“劝他的少了吗?爹也只是个侯爷,比他还低一等。有乱寻思的功夫,还不如着人打探下旧识的伤亡。”
事情依然发生,确切也没别的法子。
顾知县近来别提多揪心了,秋收在即,减产是肯定的,偏皇帝又在;忙着公务呢,老父兄长那里又不成了。哎,真是……
顾御史已奉命去南边运木材,谢氏得了消息赶来,却也帮不上什么。顾遥派人和顾知县说了声,自己派了管家顾西,张泉张胜兄弟,悄悄去了辽东。
辽东未有消息传来,永乐皇帝动作了。下旨赠北征死事李远莒国公、王聪漳国公后,决意亲征。亲征前,下旨召武安侯郑亨率师巡边,改成安候郭亮备御开平。
郑亨领了圣旨,带着郑智一道巡边。
这会儿巡边,是提着脑袋做事,顾遥心细郑智,日渐消瘦。谢氏等人只道她是担心顾老爷子,只夸她有孝心,并不做他想。
九月底,顾西张胜归来,张泉留在了辽东。顾西带回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顾老爷子和顾大老爷都活着;忧的是,顾老爷子不知能活几日、被夺职的大老爷,又该何去何从。
往日不靠谱的人,关键时刻,就不能指望他靠谱。
七月大军集合之际,顾池没看到儿子。派人一打听,这才知道长子为了照顾生病的姨娘,谎称自己身子不适,压根没从金州卫跟来。这么重要的战事,长子竟然如此不争气,怒急攻心,老爷子摔下马,吐了一大口血后,晕了七天才醒来,并不曾随军。虽躲过一劫,却不知还有几日活头。
至于前程堪忧的顾大老爷,顾知县却是无能为力了。文武殊途,他实在帮不上忙。且眼下,绝不是给大老爷走关系的时候。
疲惫不堪的顾知县,没注意到顾西的欲言又止,路知府才下令,叫他带着粮本去府衙,这是大事,拖延不得。老爷子只要活着,他便不用丁忧,不丁忧就得做好分内之事。
顾知县走后,顾遥叫来顾西,问:“刚才你想跟我爹说什么?”
顾西微顿,思索片刻,一咬牙,道:“此事与姑娘也有关。”
“顾伯有话不妨直说。”
顾西连亲生闺女都撵了后,才开始说话:“姑娘,老奴见到了沈从君。”
听到沈从君,顾遥一阵心慌,强镇定道:“沈从君活着,这,这很好。”
顾西只见过沈从君几面,彼时就觉得少年眼熟,这一次北上,终于知道沈从君为啥眼熟了。此刻,他比顾遥还难,开口。可是,不说是不行的,他说:“沈从君,是沈鸥的儿子。”
嗯?沈鸥是谁?
顾西看出她一脸茫然,便道:“姑娘可知除了老奴,老爷身边原本还有一个小厮的?他和老爷一般大,沈鸥,就是他。”
“祖母后给添的二人,一人是我姨娘,一人便是这沈鸥?”
“嗯。”
难道去年沈从君知道了自己父亲的身世,觉得配不上自己?顾遥觉得说不过去,因为没有这一层身份,她的家世,也比沈从君好太多。50和59一样,都是不及格,没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