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二奶奶，别说我们家小姐以后靠不着你贾家，你将来靠得上贾家吗？不说别的，你家老爷好歹是嫡长子，袭了爵位的，竟不住在正堂，这也罢了，若是你们长房愿意，不过是个住的地方么。只是你家的事，我瞧着竟是二房做主，你这个长房嫡长媳，倒事事听着二房二太太的。你们家的规矩，总是怪的很。整个府里把个二房嫡次子看的凤凰蛋一般，竟无人关心你们长房有无后嗣。爵位虽然一代一降，好歹到你孩子一辈还是能袭个小爵位的。若是长房无嫡子，朝廷就可收回爵位了。竟无人催着你要孩子，偏让你日日操劳着管家的琐事，为了家用绞尽脑汁，二奶奶不觉得奇怪么？劝二奶奶好好为自己想想吧。你如今管着家，便是再威风又如何呢？若是贾宝玉真的有了出息，或是宫里的大姑娘有了大造化，这府里你能沾上一星半点儿的好处？”

    “主子自身不正，下人也不规矩，多少人仗着你们家在外面做坏事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多少人家唯恐延续不下去极力约束家里人的，就你们家，竟是躺在祖宗拼命挣来的富贵上安享尊荣了。二奶奶，你仔细想想，你们府里，如今有多少进项？你们家里的下人，是什么德行？你们家的主子，是不是总觉得现下的日子永远不会变的？便是你，二奶奶，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违反国家律条的事么？现在势大自然没人敢管的，岂不闻“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二奶奶真能保证你家就能长长久久的势大？”

    “便是皇帝还怕有朝一日江山覆灭的呢。反正，你们家这样的，便是把府里东西都送了我们家小姐，我也迟早要找机会跟你们家划清界限的。上次之事，只是恰巧借势罢了，并不是我故意挑起的，言尽于此，二奶奶好好想想吧。”

    白鹭说完，看王熙凤只是怔怔的不说话，起身便走。

    直到出了院子，方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还真怕王熙凤当时便翻脸的。刚刚她就差指着鼻子骂王熙凤“你们一家子都是看不清局势的蠢货了”。今日秦可卿的事不过是个由头，希望王熙凤能好好想想。毕竟秦可卿死的前后宁荣二府犯忌讳的事太多了，王熙凤也首次搞出了人命，但愿她能收敛些，也不枉她俩相识一场。

    想着想着，发现月例还没领。罢了，月例银子一会儿找个小丫头来寻平儿拿吧。

    便径自回了春竹院不提。

    隔日，王熙凤又去宁府看望秦可卿。她明知可卿是如何病的，但看着往日那么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如何能不伤怀呢？不由得又想起白鹭说的话，往日里她自以为的花团锦簇、权势之家，在白鹭这个小丫头眼里竟是这个样子吗？

    心里有事，面上到底是不由得露出一点神色，秦可卿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身子担忧，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更兼对自己的唾弃，开口说道，“婶子别为我担心了，我这样的，还不如早点去了。现下我每每想起，都只恨我没有早死，好歹落个干净。”

    王熙凤一惊，连忙捂住秦可卿的嘴：“这话不能乱说的，早晚会好的。我听说府里昨日去请了一位刚到京城的神医来，说不定你这病就该从他身上好的。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苦命罢了。”

    秦可卿将手放到王熙凤的手腕上，轻轻挪到一旁，握着她的手，对她道：“婶子对我的心，我是知道的，只盼着婶子也多想想自己，为自己考虑一下，趁现在正年轻体壮，早些调理身子，给大姐儿生个弟弟才好。我若是当初......”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眼里不由得涌出泪来。只是抽抽噎噎的哭。

    王熙凤看的心里也难受，只是握紧秦可卿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盼着你知道我的心意，别一味作践自己了，身子好了，才有以后。”

    正说着话，尤氏派人来请，说是请的神医来了，不便让她在一旁看着诊脉，请她去旁边的屋子里坐一坐。

    王熙凤听了，忙拿帕子轻轻把秦可卿面上的泪拭了，又放下床帘子，最后使劲握了一下秦可卿的手，转身跟着小丫头走了。

    到了一旁的屋子，尤氏正坐在正位上，见王熙凤眼圈红红的，知道是哭的，心下一叹，道：“早就知道你跟她关系好，如今也要保重自身，不要为了他病了，别弄得她好了，你又倒了。”

    王熙凤道：“可也不知她能不能好的呢？谁知她那样好的一个人也能得这么个说不准的病呢。”

    这些话总是让人伤怀，两人说了几句也就默契的揭过去。又开始商议贾敬的寿辰该如何办，正说着，门帘一动，却是贾珍、贾蓉送走了‘神医’，一道进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