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雷元江自是省得:“那么要如何修这栈道?”
唐申思忖半息,一指桌上“四宝”:“欧阳家掌控着整个靖安府,我们在靖安境内无论做什么皆落入他们眼中。他们虽不至于阻挠,但我们若要拿他们视若祖上遗宝的几件物作做深入研究,他们即使同意,也不会放过多提要求的机会。”
雷元江点头:“不错,欧阳儒亦多番向我刺探越儿你的身份,话里话外全粘着联姻的边。呵呵,他心里的算盘打的那叫一个震天响,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旁支果然是旁支,纵使行善挣出个好名声,眼界狭隘不止,半点大家风范亦无,小家子气的很。难怪夏侯老弟他们都与我说欧阳家是江河日下,未来落到二流或是三流家族都有可能,劝我少与他们结交。”
雷元江提及的“夏候老弟”乃是江湖排行第六的一流武林世家——宛郡夏侯的家主。
这里大略说一下排行前三的别是晋阳凌家、潭城许家、临安李家,就此打住往后再提。
却道江湖上混的世家首领或者门派头儿,哪个不是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角色?往往在认定别人值得自己结交之前,说的什么都是虚的,雷元江如此,欧阳儒亦更是如此。
唐申想起不久前欧阳家两姐弟的对话,再道:“那联姻……”
话未说完,雷元江即刻放言打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欧阳儒亦是想都不要想!越儿你也少往这方面想,要知道这些接近你的女子不是只看重你的样貌就是想攀权附贵,没什么好想的!越儿你还小,再说唐门那里还没想到好的办法脱身,婚姻大事不容儿戏,再过个十年八年再说。”
雷元江这可是一棍子打沉一船的人,也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为今日之言而悔的肠子都泛青。唐申安抚道:“三伯不必担心,在了断与唐门的恩怨之前,侄儿不会考虑婚姻之事。”
这可是大实话,唐家堡对唐申来说仅仅是彼此利用。待万事定矣,依了尘所言就是渡过命中死劫,他虽不一定脱离唐家堡,但早已决定依罗谷雨所愿。
雷元江也有过年轻的时候,明白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心里最是叛逆浮躁,唐申能听得下他的话,他十分欣慰:“年轻人就该有朝气些多笑笑,别学你爹你大伯那样总是板着张脸。唉,越儿明白就行,三伯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说着,雷元江想起自己家任性懒惰又不懂事的儿子,想必他要是听到自己这么说,又要拉下脸与自己冷战好几天吧。这回丢下来他出来,下次回去他不知道要怎么闹、怎么指责自己言而无信。
“侄儿晓得。”唐申闻言露出一个恭顺体贴的笑容。他不笑,是因为没有必要,如果雷元江提出要求,他大可以笑上一整天。不论任性懒惰还是叛逆,他都可以伪装出来,只是这些情感对唐申本心来说,全部没有必要。
雷元江叹了口气,回归正题:“越儿继续说罢,三伯听你的。”
唐申颔首:“适才说到欧阳家人不会放过这个提要求的机会,我们若动手强取,必遭怀疑和诘难。故而我们不如依图仿制这几样物件用与原物调换,随后再细细摸索。用此方法既不会引欧阳家人注目,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唐申顿了顿,轻轻一抖手中纸张:“如果三伯不嫌欧阳家攀附,我们也可直接把话说开,欧阳家不会拒绝我们所求,毕竟死守着两张薄纸一方木盒并没有什么意思。两卷卷轴换来祖上部分宝藏,他们不吃亏。”
雷元江想了想,认为唐申说的不错,便笑:“说的是,若真能寻得秘藏,怎么说大部分都是我霹雳堂出的力,他们用两张纸换来坐享其成,不吃亏。如今的欧阳家我还没把它放在眼内,他们想要攀附,还得看我同不同意。所以……不如二者合一,我们先把‘四宝’调换暗中破解,待得到答案再寻个由头装作有所发现,借助欧阳家的力量光明正大地搜索。南边新吴有我霹雳堂分堂,不如我且命人把图纸送去,将成品带回?”
“无须如此麻烦,来回需要消耗时间,这点东西,侄儿自可对付。”唐申与唐末影自幼时便打好关系,唐末影学得一技便忍不住与他相说,不说太精湛的机关暗器,仿制一个木盒还是绰绰有余,“我记得众弟子中有一靖安人名刘安,三伯,你明日吩咐他回家一趟,拿红铁木十五寸,檀香、甘松香、青木香各十两,全部交予我。”
“红铁木可以借口说马车损坏,熏香则可说用来安神……”雷元江沉吟,“那么这两卷人皮纸?”
“且令他拿两方熟宣以隔夜茶水浸之,晒干后点两柱香薰过便是。欧阳儒亦等人显然不识卷轴材质,在他们眼里此二者贵重在纸上的留言,我们即使将其调换,他们也看不出所以然。再不济被发现,他们无法证明是我们动的手脚,多半选择忍气吞声。最后只要探明真相,这些东西全数还予他们就是。”
“就依越儿所言。”
至此,两人定下将“四宝”调换入手再行下着的计划。雷元江向唐申确认一遍要吩咐刘安的事情后,便回西厢歇息。
唐申一个来回归还四宝,回院时却见自己房门洞然大开,驻步细听之下有一道呼吸声在房中响起,顿时心生不详。待他走入房内,果然见榻上包袱摊开,一紫衣玄褂身影立于床前,正揪着一件猩红的苗绣衣袍!
紫衣身影似乎感受到唐申的目光,转过身来,屋中银饰碰撞声起,唐申眸色略沉。
出乎唐申意料,罗谷雨并未露出怒容,而是十分平静地向他询问:“她偷依哩?”
唐申默了片刻,回答:“她不曾与我说过。”
罗谷雨的声线偏低,因官话与苗语发音的平仄以及方式不同,听在别人耳中自有一番道不明白的韵味。唐申本身声线比之要高上一分,但话到深处自含低哑,明明个性凉薄,却不知从何处添来了眷恋深情。
“系马……”罗谷雨轻声自语,抬头盯着唐申看了半响,“啊哩偷依她吗?”
问他喜不喜欢蓝斓?
唐申有预感,无论他说“不”还是“否”,难免在罗谷雨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蓝斓怎么说,都与罗谷雨有婚约在身,即使这两人并没有太深的羁绊,未婚妻离开三年爱上别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事关自身尊严,唐申不认为罗谷雨会有好脸色给他看。
唐申好歹多经历一世,当下避重就轻道:“她是我朋友。”
“朋友?”罗谷雨跟在唐申之后重复,哼了一声,手里拎着的红衣没有放下的意思,抬脚就往外走。打唐申身侧经过时,他眼眸一瞥,冷冷道:“虚伪。”
唐申目送罗谷雨离开,待完全看不见这人的背影,才回过神来,压下唇边笑意。
光明正大闯入别人寝室翻动别人东西,还能直言直语骂别人虚伪,果然是罗谷雨才有的做法。他早该想到他随手放起来会被发现,罗谷雨嗅觉厉害得很,往日连他路过什么地方都能猜出来,何况蓝斓一件绣了至少两年的衣物?
唐申刚刚押平的嘴角不自觉再次翘起。
遥想第一次见面时他被暴怒中的罗谷雨骂了个彻底,如今得“虚伪”二字已经是进步。这点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早就知道他虚伪,却是为何对他产生别样情感?
不过被人当面骂虚伪还能笑得出来,恐怕这天底下独他一份吧……这么多年过去,罗谷雨依然与他记忆中一样。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