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续计划,张坤没有再详细说起,他认为,说得再多,不如做得多。
回到医馆,在天色将黑未黑之前,就与李小宛、王静雅等人用过饭菜,悄悄然的回了自己静室。
他准备进宫一趟。
想得再多,计划做得再好,实施起来,也不会一帆风顺。
身边的朋友以及敌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思想,各自的诉求。
想要解开一盘珍栊棋,金老先生告诉了大家一个办法,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变法派,从始至终最大的依仗是谁?’
不是康北海,也不是谭维新,更不是大刀王五,而是广序帝。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他这个皇帝的身份,所以,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出许多事情来。
没有广序帝,任凭康北海和谭维新等变法派,有着通天彻地的大才,也是有力无处施,只能空口说些白话。
所以,变法能不能成功,可以实施到什么地步?必须得看广序帝怎么操作,又能在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偏偏,这个最关键的关键,又是个不给力的。
事到临头,他连一丝作用也没起到。
不对,还是起到作用的,是反作用……
他接见依藤博文,意图用樱花国再次入侵的危机来逼迫顽因派,并且,还坚持合邦之议,给了深宫那位太后,递出了刀子。
有了这么多把柄,满朝文武,再难找出几个能够帮他的人。
就算是有意向想要站在他这一边,到了四国合邦提议的时候,也全都舍弃了他。
谁不担心,自家祖宗从坟墓里爬出来,活生生再气死一次。
张坤就觉得,这位“关键棋子”,捅别人的刀子不咋样,捅自己的刀子,那可是顺手得很。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猪队友。
张坤想要让这个时代,最后一堆篝火燃得更旺,让百姓不至于重新陷入到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就得一气呵成,促成变法。
那么,他的第一计,就是“反客为主。”
……
夜色已深。
无雨,有月。
昏黄半月挂在远空,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细纱。
张坤身着一件黑色劲装,头上蒙着黑色布罩,只露出两只眼睛,闪闪生辉。
月色下,一道稀薄的影子,从外城潜入内城……
再摸到围墙,跨上斜柳,直入养心殿,没有惊动一个巡丁。
也许是这几天,朝堂之上风声大变,广序帝察觉到自身的不安全,甚至,能感应到那无处不在的危机。
他罕见的,到了夜色深沉,仍然勤苦翻看着奏折,想要从中看出种种强国之策来。
强国之策,是有。
康北海隔几天就会上书朝廷,可谓是字字珠矶,绘出美好图画。
很多时候,广序帝都会看得心花怒放,似乎提前见到了自己终于成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主宰。
而不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尊贤而尚功,保民而亲下,有情必通,有才必用……如此,天下归心矣!”
广序帝读到这里,会心一笑。
再拿起一封奏折。
“闻皇上圣武发愤,变法维新,臣不禁轩鼓长舞,欢欣忭蹈,以为尧舜复出也……臣窃闻东西各国之强,皆以立宪法开国会之故……
“好!“
广序帝忍不住击节赞叹。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立宪之后的荣光,还是看到了康北海奏折里言必称尧舜,他感觉自己比起上古圣君,似乎也没差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斗志昂扬,激情难抑,端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倒上一杯茶润润干渴喉咙。
手中一轻,发现已经空了。
“他他拉……”
他习惯性的扯开嗓子,就要招呼珍妃奉茶。
深夜苦读时,珍妃总是会伴在身边,细心照顾。
世人都道珍妃是个娇蛮性子,却不知,要论贴心,其他人连拍马都比不上。
名字在喉咙里只喊了半句,广序帝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哽咽着说道:“珍儿,朕对不起你,朕无能,朕没有办法啊……”
他眯起眼睛,抬头望向花窗之外,那里黑影重重,兵将林立。
最里层自然是亲信侍卫五百人,牢牢护住养心殿书房。
领军者是侍卫首领宫保森,号称“宫猴子”,身兼形意八卦两家之长,算是极厉害的高手。
话说这“宫猴子”,这人有一个好处,别人都是战败了就一撅不振,可他却不一样。
自从那日在养心殿前,以硬碰硬,败在了“狂刀”张坤的手下,他知耻而后勇,刻苦修习本门真功。
结果,在短短时间之内,打破重关,一脚踏入到洗髓境界……
以二十八岁之龄,踏入宗师之列。
如此天资,如此际遇,日后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在修武一道,很有可能会闯出一片新天地。
按理来说,有着“宫猴子”这位神猴保护,广序帝应该放宽心思,不再担忧安全一事。
可事实并非如此。
广序帝不但担心,而且,还很恐惧……
因为,在宫保森带领的五百侍卫之外,石阶之下,还有一支兵马,足足千余人。
为首几员将领,顶盔贯甲,身形极为高大,气势彪悍……
一身杀气凶悍狂烈,竟然没比“宫猴子”差上多少。
这是侍卫禁军,也不是侍卫,而是西宫那位派来的“保护”自己的。
里面足足有着四位巴图鲁级别的高手。
这是何等重视自己啊?
广序帝很明白这一点。
珍妃之死,只是一个警告。
告诉自己要安份一点。
否则,就会有很不好的一些事情发生。
而养心殿外围的这支军队,才是实打实的威慑。
“隔绝内外,防朕甚于防贼!好一个太后,好一个修心养性的老佛爷。”
“若非朕还有着后手,关键时刻可以翻盘,岂非让你得逞。”
广序帝眼中闪着寒光。
刀子已经递到眉毛上了,往日里的虚情假意,温情脉脉,全都化为刀光剑影,让人心中冰寒一片。
‘那就见招拆招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一直在等,等一朵樱花,或者说,等一件事情的发生。
广序帝想得很明白,借他邦之势,行威迫之实,就算那些王公大臣能够看得清楚,又有几人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去与洋人放对呢?
这显然不可能。
当日樱花国兵锋之盛,直指京师,那些平日里神通广大的能臣干将,全都瑟瑟缩缩抖成一片,算是让他见识到了,何为草包。
也见识到了,那位始终澹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佛爷,是如何的胆战心惊,面现惶恐。
明明应该哀叹国之将亡。
广序帝心灵深处,却偏偏有了不合时宜的快意。
这一次,你们敢再尝试一下吗?
有胆子,再反对试试。
……
一阵风起,烛影摇红。
火光一亮又黑,已是被风吹灭。
窗前树影婆娑。
似乎有风铃响起。
广序帝眼睛突然瞪得滚圆,脑海里的所有妄念全都一扫而空。
他看到了,月色之下,树影之巅,一道人影如鬼影般飘忽不定,踏叶冲来。
这人身上黑衣如夜,被劲风所袭,发出噼噼啪啪裂帛般脆响……
身影离得还远,气机汹涌扑来,如海如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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