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跪着的丫环慕春,终是猛然一脚,将身侧的茶几桌子踢过,立时“噼里啪啦”的茶壶杯碗,零零落落的碎了一声,纳兰城带着一身的阴寒之气,疾步如风的踏门而去!
慕春吓得厉害,呜呜咽咽的声音,在身后不停哭泣的哀求着,“公子,奴婢是真心的,奴婢是真的想要去好好的照顾老爷……”
照顾老爷?照顾老爷!
这好一个长歪了心的贱婢!
纳兰城几乎恨到要喘不过气来的地步,他狠狠抬着步子,疯了一般的冲去了纳兰明珠的书房,也不管门口是否有人,门内是也否有人,他“砰”的一脚,用力的踢出去,下人侍女们,个个猝不及防的惊声尖叫。
眼睁睁看着那书房的门摇摇欲坠,尘土飞扬,纳兰城只是铁青着脸,沉沉压抑着怒火,“父亲!儿有事请见!”
纳兰明珠,是他的父亲,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可他……这算是什么父亲!
心底恨极,又怒极,眼泪,倏然就滚滚而落,却比刀子割着肉还要更疼。
慕春说:她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她要嫁于老爷做填房,哪怕是侍妾也行……纳兰城便知道,从这一刻起,没了亲娘的纳兰府,已经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母亲才不过刚刚过世,父亲就已经另结新欢,纳兰城从来就不敢去想,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从小就崇拜的亲生父亲,为什么到现在,却已经完全变得陌生,变得他再也不认识了。
悲愤,羞耻,怒火……说不出的悲伤与绝望,这就是他的父亲,这一辈子所给予他最多的教育!
“公子,老爷正在书房休息,公子要不……稍侯再来?”
门口伺候的下人,胆战心惊的上前劝着,纳兰府父子向来不和的消息,在这大历朝,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像今天这样,公子完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闯来书房,下人也实在觉得害怕。
心里“嗵嗵”的猛打着鼓,他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劝着,纳兰城猛一回神,数日不眠的眼底,凝着血红的杀意。“滚!”
那周身的寒冽,如有实质一般,利剑一般的骤然而出,下人“呀”的一声惊叫,腿软的跌倒在地。
纳兰城上前,抬手将门推开,书房里窗子紧闭,味道沉窒,像是很久都没有来过人一般,烧纸的味道又夹杂着浓烈酒精的味道,混和着从书房的最里面飘出来。
“父亲!你在吗?”
用力压着心下的杀意,纳兰城知道,他是不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这般痛恨的,可他这时候,他管不住自己。
书房的最里面,纳兰明珠一身脏乱,又酒气冲天的瘫坐在地上,脚前还摆了只炭盆,炭盆里不停的烧着一张张的绢纸。
纳兰城走进去,紧握的拳头,死死的忍着要出手的冲动,他胸口不停起伏,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嗓子里,终于是哑涩的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娘?
娘这一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使得你纳兰明珠如此的薄情寡义,又无情无义?
他心内咆哮着,话到唇边,却终是没有吐出来。
不管如何,他始终是他父亲。
“我知道,你会来的……”
纳兰明珠颓废的声音,透着苍老的痛楚,“不亏是我纳兰明珠的儿子。就该有这样的血性。你娘不在了,你爹去要了别的女人,你就该是要这样杀气腾腾的冲进来,然后来问我一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啊,这个问题,他也是很想知道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纳兰府,百年望族啊,到了他这一代,妻亡,子离,这是他的报应,是他的报应吗?
浑浊的泪水,沿着他苍老的面容,缓然而落,这一刻,纳兰明珠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纳兰城喉咙动了动,那冲天的悲怒强烈的压在心底,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走得近了,才又看到这遮挡了窗子的墙角处,瓶瓶罐罐的器皿堆了满地,他是喝了多少的酒?
生平第一次,纳兰城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产生了浓浓的失望。
无能,懦弱!
看着眼前颓废脏乱的纳兰明珠,他一字一顿道,“将那个女人打发走!这一辈子,你已经对不起我娘了,难道你还要她连死了都不能安心吗?!”
双拳再次紧握,他猛然转身,一眼都不想多看他的,抬步而走。
手碰到了房门,刚要拉开,身后喃喃的声音,低低的哀求着他,“城儿,别走……”
心一酸,纳兰城眼里再度蓄满了泪水,“父亲,对不起。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