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韩明、陈文祺两人事先的筹划,如愿策反了苟安,取得了与梁德飞鸽传书的暗记。过两天放飞信鸽,梁德他们就会收到“前报一人技法‘似剑似刀’,现查明此人乃楚靖王朱均鈋世子朱荣?”的消息,谅他梁芳、梁德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只能是不了了之,最多责骂一下郝怀、苟安两人办事不力完事。韩明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见时已三更,便叫当值衙役清理了一间上房,让陈文祺在府衙歇息。
睡梦中,陈文祺隐约觉得房中有轻微的声响,睁开眼睛一瞧,发现天已大亮,景星正蹑手蹑脚向床边走来。陈文祺眼睛一睁开,他就放开手脚,几步走到床边,对陈文祺说道:“文祺哥,你醒啦?沈姑娘在外面等你好久了,快起来吧。”
陈文祺一听沈灵珊在外面,连忙爬起身,套上外衣,就着景星端来的水草草盥洗完毕,来到门外。沈灵珊与蕊珠一如前日的装束,正在廊前站着,陈文祺一现身,蕊珠便喊道:“陈公子,你总算起来了。你看,太阳都快晒着……”想到自己是女儿身,立即住口不说,脸已微红。
“沈姑娘,让你久等了,失礼,失礼!”陈文祺一脸歉意,赶忙说道。
“不妨事。大哥三更才睡,本来不应该打扰,只是我娘不知审过郝怀后事情有无转机,心里着急,才让我过来打探个究竟。”沈灵珊也觉不安,连忙解释。
“对呀,我怎么忘了呢?快,我们告诉义母去。”陈文祺一时醒悟,拍拍自己的头,拔脚就往外走。
“大哥莫急。”沈灵珊喊住陈文祺,说道:“舅舅已去家里,我娘这时应该知道了。”说完,转身走进陈文祺昨晚睡的屋里,在椅子上坐下。陈文祺知她先前在屋外站的太久,心里不免暗暗责备自己睡得太沉。
“陈公子,你和舅舅是怎样制服郝怀和苟安的?”蕊珠生性好奇,加上沈灵珊从未将她当下人看待,因此毫无顾忌地问道。
陈文祺本不欲再说,但看到沈灵珊与景星眼中也是期待的神色,便将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文祺哥,点那个麻痒穴真的万蛆啃肤般的难受?”景星不相信似地问道。
“要不让你试试?”陈文祺说着,骈指作势向景星颈后点去,景星慌忙逃开。
“陈公子,如果郝怀不肯招供,舅舅也不制止的话,你当真要一根一根地剁掉他的手脚指(趾)头?”蕊珠问道。
“我才不信呢,在家的时候,杀鸡他也不敢看的。”景星撇撇嘴。
陈文祺笑了笑,说道:“麻痒也好,剁指头也好,那都是与杨叔事先计议好吓唬苟安的,哪能当真?”
沈灵珊这时开了口,说道:“大哥,我觉得这事有点悬乎,你和舅舅就那么相信苟安?如果他表面应承,背后使坏怎么办?”
“这个你大可放心。苟安知道的事情不多,证明他不是梁德的心腹,不可能死心塌地为梁德卖命。而且我们给他下了个连环套:利诱和威逼。让他接替郝怀当上兵房的经承,他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坐得久,必然会千方百计防范郝怀出现;同时我给他吃了一颗药丸,如果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失去武功进而瘫痪,到时生不如死,所以他万万不敢与我们作对。”
“什么药丸这么厉害?”沈灵珊惊奇地问道。
“一颗普通的解毒药而已。”
“看来大哥是个使诈的高手。今后大哥莫要诈小……小弟啊。”沈灵珊开起了陈文祺的玩笑。
“哪敢?对文王施礼乐,遇桀纣动干戈。沈姑娘天人一般,在下怎会对你使诈?”陈文祺正色说道。
沈灵珊一皱柳眉,不满地说道:“大哥,这般‘姑娘’‘姑娘’的叫,你说的不别扭,我听着别扭。昨晚是谁说既然义结金兰就不能反悔的?”
一听说这个,陈文祺马上又结巴起来:“那是……那是……结拜的时候在下并不知道姑娘是女儿身,是在下唐突了。”陈文祺想逃离,内心深处却有些不舍,饶是他机敏善谋,却不知如何面对这荒唐的结义。
“既然指天画地发过誓,如果反悔便是无信无义之人。”沈灵珊有点刁蛮地说道。
陈文祺只有苦笑,思索良久,说道:“谁要反悔啊?只是……咳,姑娘女扮男装、无人知道姑娘真实身份的时候,我便如结拜时那样称呼姑娘,其余的时候,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沈灵珊知他方正,便不再勉强,娇嗔道:“就随你吧,迂腐得很。”说完抿嘴一笑。
陈文祺觉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便也恢复了平日的潇洒,对沈灵珊说道:“沈姑娘,虽然郝怀他们不再有威胁,但说不定那天又有其他什么人觊觎‘刀剑双杀’的。我想你还是不要轻易使用‘刀剑双杀’的功夫为好。我师父传我一套掌法,搏击时很有威力,而且很容易上手,要不要我传给你?”那天与褚三他们打斗时,陈文祺就发现沈灵珊并不擅长拳法,故有此一说。
沈灵珊自小就喜欢习练剑法,对拳法始终提不起兴趣,直到与褚三他们对阵时,才发现剑不在手时拳脚功夫的重要。陈文祺要教她掌法,自是正中下怀,当下便要陈文祺相授。陈文祺点点头,对她说道:“这套掌法共十二招二十四式,且招招不离人身穴位,故名‘拂穴掌’。每招招式名称中的最后一字,就是要击打的穴道。如第一招,燕雀穿堂,专击敌人的印堂穴;第二招,鸣凤朝阳,掌击对方的太阳穴;第三招,饥驱叩门,打击对方的期门穴。之后第四招至第十二招,分别名为悬首吴闕、众流归海、偷梁换柱、河汉无极、以弱胜强、扫穴犁庭、奔马临池、扑地掀天、鱼游釜中,对应的穴道分别是神阙穴、气海穴、天柱穴、中极穴、长强穴、神庭穴、风池穴、通天穴、膻中穴。记住,这些穴位都是人体大穴,被击中后轻则昏厥,重则殒命,若非罪大恶极之徒,不可全力打击。”
“是,师父,徒儿记下了。”沈灵珊俏声说道。
陈文祺将掌法精要讲解了一番,就要沈灵珊随着自己一招一式地学了起来。沈灵珊兰质蕙心、颖悟绝伦,陈文祺将一套掌法十二招二十四式慢慢演练一遍,沈灵珊便记住了七七八八,举手投足居然有模有样,直把陈文祺喜得“啧啧”惊叹。看看时将正午,便停止了教练,对沈灵珊说道:“沈姑娘聪敏过人,一教即会,好叫在下佩服。只须勤加练习月余,对付一般的蟊贼应该绰绰有余。”
沈灵珊意犹未尽,但见已到午饭时间,便收住拳脚,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今日师父传授我武功,徒儿说不得要摆上一桌拜师酒了。蕊珠,钱袋带着吗?”
“带着呢,小姐,啊,不对,是——公子。”蕊珠顽皮地说道。
陈文祺拦住她俩,说道:“且慢,在下想同沈姑娘一起先去向义母问个安,将行李拿过来。”
沈灵珊愕然,刚才大家还言笑晏晏的,怎么一忽儿就要搬行李了?
陈文祺怕沈灵珊误会,忙将个中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此次乡试的主考官刘健想到自己当年乡试后久等发榜时的不耐,便要求阅卷官日以继夜阅批考卷,务要在七日之内决出新科举人,于八月二十五日放榜,比往年重阳节后放榜提早了半月左右。陈文祺原准备在省城逗留两日即先回家,等到九月放榜之日再来。现在放榜日期提前,便改变初衷,索性多盘桓几日,正好与众同年熟络一下。现在大考结束,原先一些送考的、陪考的陆续回家,旅馆客栈不再那么紧张,故此陈文祺打算搬去旅馆居住。
沈灵珊听罢,虽然有些怅然,却也无由头挽留,遂提出午后陪同陈文祺去东湖与磨山游玩。这正与陈文祺的计划不谋而合:前日开考前,相邻号房的同年翁隽鼎(操湖南口音的士子)以陈文祺是本地人为由,要他陪同游览东湖,陈文祺当然只能答应。陈文祺将此事告诉沈灵珊,沈灵珊也不反对,便陪同陈文祺回到家里,带他去母亲那里问安、辞行后,吩咐栓儿(装扮成哑巴的小僮)帮景星提着行李,离开沈家往翁隽鼎投宿的“聚缘旅馆”而去。
午饭过后,翁隽鼎顾不得小憩片刻,兴致勃勃地要去东湖。正欲出门,身后传来叫喊声,原来同旅馆的几个同年听说他们要游东湖,也纷纷加入其中。一时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大家彼此同年,又在一处投宿,故此相互认识,见沈灵珊眼生,便上前探问。陈文祺忙向众人作了介绍,沈灵珊则微微点头,算是回答。陈文祺知她矜持,生怕冷落了她,一路上不时与她攀谈,逗得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众士子虽奇怪他堂堂七尺须眉却现出如此女儿姿态,却也不便妄言置评。不过大家都是少年心性,行不多久,彼此就已熟悉。听说他家住武昌城,一个名叫秦岚的士子说道:“咱们坐等放榜,时光难以打发。今日游玩东湖,明日怎么办?杨公子,你家住在省城,请再指点几个地方咱们去游游如何?”众人无不赞成。
沈灵珊笑道:“各位如有闲情逸致,武昌城的确还有两处地方可以游玩。”
“哪两处?快说说。”秦岚有点迫不及待。
沈灵珊抿嘴一笑:“其实这两处啊,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你们都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到省城,什么都不知道啊。”?来自宝庆府的士子魏超鹏连忙声明。
“魏公子难道忘了唐代诗人崔颢那首已经成为绝唱的《七律》?”
“《七律》?绝唱?”?魏超鹏一时还不明白,秦岚在一旁已经摇头晃脑的吟哦起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吟罢拊掌一笑:“对哦,不游黄鹤楼,枉到武昌城。明儿哪位仁兄要随在下同去?”
众人齐声相应。
“杨公子,还有一处呢?莫非也有一首大家都熟悉的诗词?”?魏超鹏问道。
“倒是也有一首吟咏它的《七律》,不过比起崔颢的诗,自然名气要小得多。”
众人都是应试的秀才,自忖在诗词歌赋方面造诣不低,只要不是十分的冷僻,自然有所涉猎,只是一时记不起来而已。因此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只想暗中试试自己是否真的不知。可是想了许久,竟无一人想出答案,于是纷纷催问杨山凌那是一首怎样的《七律》?
沈灵珊拗众人不过,遂曼声吟道:
“凤沼余灰此处埋,空留雅韵筑琴台。胸无锦绣何当死,世有知交不用媒。白发无端输寂寞,清音散失拾悲哀。竹篱风榭年年事,偶尔鸬鹚绕几回。”
“琴台!”魏超鹏脱口而出。
“对,琴台。这首诗原为无名氏所作,应该不会录入正规的诗集。魏公子何以知晓?”杨山凌诧异地问道。
“我哪知晓这首诗啊?只是这诗句已经写的很明白而已:‘凤沼余灰此处埋,空留雅韵筑琴台’,高山流水、伯牙绝弦的传说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魏超鹏不好意思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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