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普钦太太的体质是由这样坚硬的金属做成的,它虽然难免身躯虚弱,需要在吃过排骨之后休息休息,也需要依赖小羊胰脏的催眠作用才能进入梦乡,但它使威肯姆大嫂的预言完全落了空,没有显露出衰老的任何症状。然而,由于保罗对这位老太太全神贯注的兴趣并没有减弱,所以威肯姆大嫂也不愿意从她原先的立场上后退一英寸。她以她舅舅的女儿贝特西-简为坚强后盾,挖掘壕沟,构筑要塞,防卫着自己的地段,因此她以一位朋友的身份劝告贝里小姐要为发生最坏的情况作好准备,并预先警告她,她的姑妈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像火药厂一样突然爆炸。
可怜的贝里毫无恶感地接受了所有这些劝告,并跟往常一样,像奴隶一样拼命做着苦工;她完全相信,皮普钦太太是世界上最值得称颂的人之一,自愿作出无数牺牲,奉献给那位尊贵的老女人的祭坛。可是贝里所作出的所有这些牺牲却被皮普钦太太的朋友们与崇拜者们记为皮普钦太太的功劳,而且还跟那件令人伤感的事实——已故的皮普钦先生是在秘鲁的矿井伤心而死的——联系起来,认为两者是一脉相承的。
例如,有一位经营食品、杂货和一般零售业的诚实的商人,与皮普钦太太之间有一本油腻的红封面的小备忘录,它总是不断地引起争议;为了这一点,登记册涉及的各方经常在铺了席子的走廊里或在关着门的客厅里举行各种秘密的磋商与会议。比瑟斯通少爷(由于印度的太阳热对他的血液发生作用的缘故,因此他产生了一副爱报复的脾气)也屡次隐约地暗示,钱款收支不符,差额没有结清;他还记得,有一次喝茶的时候,没有供应潮湿的糖。这位商人是个单身汉,并不看重外表的漂亮,有一次规规矩矩地向贝里求婚,但皮普钦太太却傲慢无礼地刻薄挖苦他,把他的求婚给拒绝了。人人都说,皮普钦太太,一位死在秘鲁矿井的男子的遗孀,这样做是多么值得称赞,还说这位老太太有着多么坚强、高尚与独立的精神。可是对可怜的贝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她哭了六个星期(她善良的姑妈一直在严厉地斥责她),并落到一个绝望的老处女的处境。
“贝里很喜欢您,是不是?”有一次当他们和那只猫一起坐在炉旁的时候,保罗问皮普钦太太。
“是的,”皮普钦太太说道。
“为什么?”保罗问道。
“为什么!”心烦意乱的老太太回答道。“您怎么能问这样的事情,先生!您为什么喜欢您的姐姐弗洛伦斯?”
“因为她很好,”保罗说道,“没有什么人能像弗洛伦斯那样。”
“唔!”皮普钦太太简单地回答道。“那么也没有什么人能像我这样,我想。”
“难道真的没有吗?”保罗在椅子里向前欠身,很专注地看着她,问道。
“没有,”老太太说道。
“这使我很高兴,”保罗认真思考地搓搓手,说道。“这是件很好的事情。”
皮普钦太太不敢问他为什么,唯恐会得到一个完全使她陷入绝境的答复。可是,为了补偿她在感情上所受到的创伤,她把比瑟斯通少爷大大地折磨了一通,直到睡觉为止,因此他在当天夜里开始作出了由陆路回到印度去的安排,办法是吃晚饭的时候偷偷地藏起四分之一块面包和一小片潮湿的荷兰乳酪,就这样开始储存起旅途中所需的食品。
皮普钦太太对小保罗和他的姐姐看管、监护了将近十二个月。他们曾经回家去过两次,但只住了几天,每个星期照常总要到旅馆里去看望董贝先生。保罗虽然看去仍旧消瘦、虚弱,而且跟他当初被托付给皮普钦太太看管时一样,仍然同样是那个老气的、安静的、喜爱幻想的孩子,但他逐渐逐渐地强壮起来,不坐车也能出去走走了;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已经是薄暮的时候,这里接到了一个事先没有预料到的通知:董贝先生要来拜访皮普钦太太,这在城堡中引起了极大的惊慌。客厅里的人们就像被旋风刮起来一般,飞快地被赶到了楼上;寝室的门被砰砰地关上,脚从孩子们的头踩踏过去,皮普钦太太又把比瑟斯通少爷接二连三地打了一阵,来减轻一下她精神上的焦虑不安;在这之后,这位可尊敬的老太太走进了接见室,她的黑色的邦巴辛毛葛衣服使室内的光线昏暗下来;董贝先生正在室内细心观察着他的儿子和继承人的空着的扶手椅子。
“皮普钦太太,”董贝先生说道,“您好吗?”
“谢谢您,先生,”皮普钦太太说道,“从多方面考虑来说,我还不错。”
皮普钦太太经常使用这样的措词。它的意思是,考虑到她的品德、牺牲等等。
“我不能指望我的身体非常好,先生,”皮普钦太太坐到一张椅子里,缓一口气;“但我能像现在这样的健康,我是感谢天主的。”
董贝先生露出顾主满意的神情,低下了头,他觉得这正是他每个季度付出这么多的钱所要得到的。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往下说道:
“皮普钦太太,我冒昧地前来拜访,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我儿子的事。过去好些时候我就有意这样做了,但却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为的是让他的健康完全恢复过来。您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顾虑吧,皮普钦太太?”
“布赖顿看来是个有益于健康的地方,先生,”皮普钦太太回答道。“确实很有益。”
“我打算,”董贝先生说道,“让他继续留在布赖顿。”
皮普钦太太搓搓手,灰色的眼睛注视着炉火。
“但是,”董贝先生伸出食指,继续说道,“但是可能他现在应当有一点变化,在这里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总而言之,皮普钦太太,这就是我这次拜访的目的。我的儿子在成长,皮普钦太太。他确实在成长。”
董贝先生说这些话时的得意神情中有一些令人伤感的东西。它表明,保罗的童年生活对他是显得多么长久,同时他的希望是怎样寄托在他生命的较后阶段的。对于任何一位像这样傲慢这样冷酷的人来说,怜悯可能是一个无法与他联系起来的字眼,然而在目前这个时刻,他似乎正好是怜悯的很好的对象。
“六岁了!”董贝先生说道,一边整整领饰——也许是为了掩藏一个控制不住的微笑,那微笑似乎片刻也不想在他的脸上展现开来,而只是想在脸的表面一掠而过就消失不见,但却没有找到一个停落的地方。“哎呀!当我们还来不及向四周看看的时候,六岁就将转变成十六岁了。”
“十年,”毫无同情心的皮普钦用哭丧的声音说道,她那冷酷的灰色眼睛冷若冰霜地闪了一下光,低垂的头阴郁地摇晃了一下,“是很长的时间。”
“这取决于境况如何,”董贝先生回答道;“不管怎么样,皮普钦太太,我的儿子已经六岁了;我担心,跟他同样年龄或者说跟他同样处于少年时期的许多孩子相比,他在学习上毫无疑问已经落后了。”他迅速地回答了那只冷若冰霜的眼睛中发出的一道他觉得是狡狯的眼光,“跟他同样处于少年时期——这个说法更恰当。可是,皮普钦太太,我的儿子不能落在他的同辈人的后面,而应当超过他们,远远地超过他们。有一个高地正等待着他去攀登。在我的儿子的未来的生活路程中没有什么听凭机会摆布或存在疑问的东西。他的生活道路是没有障碍的,预先准备好的,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筹划定了的。这样一位年轻绅士的教育是不应该耽误的。不应该让它处于不完善的状态。它必须很坚定很认真地进行,皮普钦太太。”
“唔,先生,”皮普钦太太说道,“我不会有什么异议。”
“我完全相信,皮普钦太太,”董贝先生赞同地说道,“像您这样有卓越见识的人是不会,也不愿意有异议的。”
“现在人们谈论着各种乌七八糟的废话,——比废话还不如——,说什么对年轻人开始不要强迫得太厉害,而应当循循善诱,其他等等,先生,”皮普钦太太不耐烦地擦了擦她的钩鼻,说道,“在我做孩子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一些想法。现在也用不着这样去想。我的意见是,‘强迫他们去做’。”
“我的好夫人,”董贝先生回答道,“您真是名不虚传;请您相信,皮普钦太太,我对您优良的管理制度非常满意;只要我不足挂齿的推荐意见能有什么用的话,我将会十分高兴来推荐它。”——当董贝先生假装贬低自己的重要性时,他的高傲是超越一切限度的——,“我一直在考虑布林伯博士的学校,皮普钦太太。”
“我的近邻吗,先生?”皮普钦太太说道。“我相信这位博士的学校是一所优秀的学校。我听说管理很严格,从早到晚除了学习不干别的。”
“而且费用很贵,”董贝先生补充道。
“而且费用很贵,”皮普钦太太回答道;她紧紧抓住这个事实,仿佛遗漏了这一点,她就遗漏了它的最主要的优点之一似的。
“我跟博士通过一些信,皮普钦太太,”董贝先生急忙把他的椅子向炉火拉近一点,说道,“他根本不认为保罗上他那里去年龄太小。他举例说明好几个跟他同年龄的孩子都在那里学习希腊语。如果我本人心中对这个变动的问题有什么小小的不安的话,皮普钦太太,那不是在那一方面。我的儿子生下来就失去了母爱,所以就把他好多(太多了)幼稚的感情逐渐倾注到他姐姐的身上,因此他们两人分离开来是否会——”董贝先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默地坐着。
“哎呀,这算什么!”皮普钦太太抖动着她的黑色的拜巴辛毛葛的裙子,大声喊道,一边把她内心中恶魔般的性情全都显露出来。“如果她不喜欢这样,董贝先生,那么就得教她好歹忍着点。”这位善良的太太接着立刻对她采用这样粗俗的语言表示抱歉,但她说,这就是她跟他们论断事理的方法,这一点倒是真的。
皮普钦太太昂起头来,摇晃了两下,同时对着无数个比瑟斯通与潘基皱了皱眉头;董贝先生等待她把这些动作做完之后,平静地但是正确地说道,“我说的是他,我的好夫人,他。”
皮普钦太太的管理制度本可以很容易地把同样的治疗方法也应用到保罗身上任何不舒适的地方;但是那只冷酷的灰色眼睛十分敏锐地看出,尽管董贝先生可以允许这个处方在他的女儿身上发挥效力,但它却并不是医治他儿子的特效药;她认清了这一点,于是就解释说,环境的变化,新的社交场所,他在布林伯博士学校中所过的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必须学会的课程,将很快就会把他的注意力充分转移了。由于这个意见与董贝先生自己的希望与看法是一致的,这就使得这位绅士对皮普钦太太的智慧有了更高的评价;由于皮普钦太太在这同时为失去她亲爱的小朋友而叹息(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使她不知所措的打击,因为她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他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会超过三个月),所以他对皮普钦太太没有私心这一点也产生了同样良好的印象。显然,他对这个问题已经思前顾后地进行了考虑,因为他已经构想出一个计划,并把它通告给这位恶魔:头半年他把保罗送到博士的学校中去,作为一个每周在那里寄膳寄宿六天的学生,在这期间弗洛伦斯将留在城堡中,这样她可以在星期六把弟弟接到她那里去。董贝先生说,这样就将使他逐步地“断奶”;可能他曾回想起上一次他是没有经过逐步断奶的过程的。
董贝先生在结束会晤的时候,希望在他儿子在布赖顿学习期间,皮普钦太太仍保留她作为保罗的总管理人与监督员的职务。然后他吻吻保罗,跟弗洛伦斯握握手,看到比瑟斯通少爷露着气派庄严的衣领,拍拍潘基小姐的头,使她哭了起来(她身上的这个部位特别敏感,因为皮普钦太太习惯于用她的指关节来敲它,敲出声音来,就像敲桶一样);在这之后,他回到旅馆吃晚饭,并作出了决定:由于保罗已经长大,也长健康了,从今以后他就应该开始接受一个充实的教育过程,以便使他有能力担当起他将大显身手的职务;布林伯博士应当立即把他接到手里,负责对他进行指导。
每当一位年轻人被布林伯博士接到手里的时候,他可以毫无疑问地受到很紧的一握。博士只管理十位年轻人,但是按照最低的估计,他肚子里准备好的学问足够供应给一百个人享用。把这些学问供给这十位不幸的人狼吞虎咽,吃得饱饱的,既是他的职业,又是他的生活乐趣。
实际上,布林伯博士的学校是一个很大的温室,里面有一个催熟的器械在连续不停地运转。所有的孩子们都过早地成熟了。精神的青豌豆在圣诞节的时候就生产出来了;智力的龙须菜则全年都有。数学的醋栗(也是很酸的)在不合时令的季节中寻常无奇,它们藏身在布林伯博士栽培的灌木嫩枝之中。各色品种的希腊语与拉丁语蔬菜是在结霜冻冰的情况下,从孩子们干枯的细枝中采摘下来的。天性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不管原来打算让一位年轻人结什么果实,布林伯博士不知怎么的都是让他按照规定的样式结出果实来。
这些全都是很有趣、很巧妙的,但催熟的制度也附带产生出它通常的一些缺点。早熟产品的滋味不是正味,它们也不好保存。而且,有一位鼻子发肿、头长得特别大的年轻人(他是这十个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他“经受过了”一切),有一天突然停止生长,只是以一株茎杆的形式留在学校里。人们都说,博士对年轻的图茨搞得太过头了,当他开始留起连鬓胡子的时候,他却停止培育脑子了。
不管怎么样,年轻的图茨还是住在布林伯博士的学校里;他有极为粗哑的嗓音和极为可怜的智力;衬衫上插着饰针;背心口袋里装着一枚戒指,当学生们出去散步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把它带在小指头上;他经常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培养苗木的年轻女工们,而她们连有没有他这个人都不知道;在就寝时间以后,他通过前面第三层楼左角上的窗子的小铁格子望着外面煤气灯照亮的世界,就像一个长得太大、在高空中坐得太久的天使。
博士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绅士,穿一套黑衣服,膝盖上有一根带子把下面的袜子系紧。他的秃头十分光亮;声音低沉;下巴是双层的,他刮胡子的时候怎么能刮进那些折缝中是件奇事。他还有一双小眼睛经常是半闭着的;一张嘴巴半开着,显出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他在那时刚盘问过一个孩子,现在正等待着他亲自认罪。当博士把右手伸进上衣的胸口,另一只手搁在背后,脑袋几乎觉察不到地摇晃一下,向一位紧张不安的陌生人发表一些极为平淡无奇的意见的时候,他的那些意见就像是出自斯芬克斯①的金玉良言,并把他的事情给解决了——
①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中有翼的狮身女面怪物。
博士的学校是一座宏大的精美的房屋,面对着海。房屋里面的格调并不令人喜悦,而是恰恰相反。黯淡的窗帘粗陋、狭窄,垂头丧气地躲藏在窗子后面。桌子和椅子像算术题中的数字一样,一行一行地排列着;举行典礼的房间十分难得生火,因此它们觉得自己就像水井,来访的客人就像投进井中的水桶一样;餐厅似乎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吃喝的地方;除了前厅里一只大钟滴嗒滴嗒的响声外,整个房屋里没有其他声音,而那只大钟走动的声音就连顶楼里也能听到;有时也传来年轻人上课时发出的低沉的喊声,就像一群忧郁的鸽子的咕咕声一样。
布林伯小姐虽然是一位苗条、优雅的姑娘,但也没有做任何事情破坏这房屋里的严肃气氛。轻浮的胡闹与布林伯小姐格格不入。她留着短而卷曲的头发,并戴着眼镜。她在已死去的语言的坟墓中挖掘着,所以皮肤干枯,表面是沙子的颜色。布林伯小姐不需要你们那些活的语言。她所需要的语言必须是死的——完全断了气的——,那时布林伯小姐才像食尸鬼一样,把它们挖掘出来。
她的妈妈布林伯夫人本人并没有学问,但是她却装出有学问的样子,而且装得还不坏。她在一些晚会上说,如果她能认识西塞罗①的话,那么她想她就能甘心满意地死去了。她的永不改变的生活乐趣就是看着博士手下的年轻的先生们,与其他年轻人不一样,敞开大得不能再大的衬衫领子,佩戴着硬得不能再硬的领带,出去散步。她说,那是古典式的——
①西塞罗()(公元前年):古罗马政治家、雄辩家和著作家。
至于布林格博士的助手、文学士菲德先生,他是一个人为的手摇风琴;他根据一份小小的曲调目录,一遍又一遍、毫无变化地演奏着。如果他的命运好的话,那么他可能在早年就装备好一个备用的手摇风琴;但是他的命运不好,他只有他本人这个手摇风琴,他的职业就是用这个单调的圆筒来迷糊博士手下的这些年轻的先生们的年轻的思想。这些年轻的先生们过早地操心、忧虑。铁石心肠的动词、残暴粗野的名词、毫不通融的句法,以及出现在他们梦中的练习的魔鬼在追赶着他们,使他们得不到休息;在催熟的制度下,一位年轻的先生通常在三个星期以后就失去了朝气;他在三个月以后就为世界上各种事情操心;他在四个月以后对他的父母和监护人怀着怨恨的情绪;他在五个月以后成了个老厌世者;他在六个月以后羡慕库尔提乌斯①幸运地遁身在地中;他在头十二个月末尾的时候得出结论:诗篇中的幻想和圣人的教训只不过是词与语法的汇集,在世界上没有其他意义;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抛弃过这个结论——
①库尔提乌斯():据古罗马神话传说,公元前362年,罗马广场裂开一条无底深沟;预言师说,只有把罗马最宝贵的东西扔下去,裂缝才能重新合拢。这时年轻人库尔提乌斯宣称,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勇敢的公民更可宝贵的了,于是他全副武装跳下了深沟。他刚一跳下,裂缝就立即重新合拢。后来这处地方变成了一片池塘,称为库尔提乌斯湖()。
可是他在博士的温室中一直继续生长着,生长着,生长着。当他把他冬天生长出的产品带回家中,呈现在他的亲友面前时,博士就得到了极大的光荣与声誉。
有一天,保罗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由他父亲握着小小的右手,站立在博士的门阶上。他的另一只手由弗洛论斯紧紧地握在她的手中。那只小手是握得多么紧,而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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